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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那偏远闭塞、邪祟盘踞的林家埠,阿张沿着岛内崎岖的土路艰难北行。身后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恍若隔世。他步履缓慢,重伤初愈的凡躯极易疲惫,需时常倚仗路边草木歇息。怀中林家埠所赠的鱼干粗饼仅能果腹,滋味寡淡,唯有腰间皮囊中灌取的溪水,清冽甘甜,稍解疲乏。

一路行来,景象渐异。虽同处一岛,此地人烟显然稠密许多。所见村落,屋舍俨然,多有闽南样式,田间稻禾生长,农人驱牛耕作,虽面色黝黑,带着劳作的艰辛,却并无林家埠那种被邪异笼罩的死寂与恐惧。沿途可见新垦的坡地,烧荒的痕迹犹在,显出一股拓荒的生气。

数日后,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轮廓出现在眼前。城墙以红砖垒砌,不高却显坚实,城门上方石匾刻着“承天府”三个大字,旗下又有“天兴州治”字样。城门口有兵丁值守,盘查往来人等,这些兵丁服饰与清廷迥异,头裹红巾,身着号褂,精神面貌却颇为精悍。

此处便是如今东宁明郑政权在北部的核心重镇——承天府(今台南赤崁一带),亦是天兴州州治所在。阿张一身粗布旧衣,风尘仆仆,随着人流接受盘查。守兵见他形单影只,除了一小包袱别无长物,问明是遭海难流落至此的落难人,便也未多加为难,挥手放行。

入得城内,景象更为繁庶。街道以红砖与石板铺就,两侧店铺鳞次栉比,酒旗茶幌招展。不仅有米行、布庄、杂货铺,更有打铁铺、造船作坊,甚至可见售卖笔墨纸砚的书坊。街上行人摩肩接踵,除汉人外,亦可见到皮肤黝黑、纹身戴铃的土着社民前来交易,南腔北调交织,闽南语、官话、土着语言混杂,充满了一种草创未久、却生机勃勃的混杂气息。

阿张走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他需得了解此地风情,更需寻一暂时安身立命之所。

他在码头区驻足。此处桅杆林立,停泊的多是穿梭于台澎乃至南下吕宋、暹罗的商船、渔船,规模虽不及大陆大港,却繁忙异常。力夫们喊着独特的闽音号子,扛着稻米、砂糖、鹿皮、硫磺等土产装船,又将南下吕宋、暹罗运来的特产卸下。有税吏模样的人拿着簿册登记,亦有郑氏麾下的水师官兵往来巡视。

几个工头正大声吆喝,招募人手装卸一批急需运出的蔗糖。阿张略一沉吟,便走上前去。他身形清瘦,面色仍带伤后初愈的苍白,但站姿沉稳,目光平静。

“招工?算我一个。”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嘈杂。

工头打量他一眼,见他眼神清亮,不似奸猾,便粗声道:“搬糖包,一袋百斤,三十文钱,日落前干完!中不?”

“可。”阿张应道。

于是,他便融入那群汗流浃背的力夫中。沉重的麻袋压上肩头,旧伤处传来隐隐刺痛。他面不改色,调整呼吸,迈步稳健,跟着队伍将货物从货栈运至船边。这活计极耗体力,对他此刻身躯堪称考验。汗水浸透粗布衣衫,肌肉酸胀,气息粗重。但他心志坚韧,丝毫不露疲态,动作甚至比一些老手更显效率,力量运用恰到好处。

那工头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半日辛苦,换来三十枚粗糙的铜钱,入手微沉。这便是凡俗最直接的劳作与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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