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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支支吾吾,恰好手机响,是准时打来的苏望。

他煞有介事地接通,设计好了,即使无法脱身,至少让瞿燕庭清楚他是直的,并且名草有主。

“喂?”陆文咬牙道,“——宝贝儿。”

瞿燕庭觑过去,有一瞬的意外与好奇,继而转换为不悦。正事还没干完,这二百五先是心不在焉,现在还聊起私人电话?

和谁?漂亮护士,约会对象,还是另有其人?

实际是金融民工,苏望:“你他妈……”

“想要花?”陆文打断,“明天就给你订,玫瑰好不好?”

苏望说:“重庆的伙食是不是给你辣傻了?”

“没去耍,我就在酒店。”陆文一脸柔情,“还不能休息,而且一个人睡不着。”

苏望道:“你妈的我也恐同了!”

“乖,下次带你逛洪崖洞。”陆文演得起劲,“什么,开视频啊?恐怕不太方便……”

苏望忍够了:“今夜咱俩割席,祝你前程似锦。”

陆文急忙挽留:“宝贝儿,你别生气!”

挂断了,客厅静下来,无声胜有声,陆文见瞿燕庭蹙着眉,明白对方受挫了,吃味儿了。他刚想再描黑点,手机又响了一声。

陆文打开,是导演助理发来的临时通知,明早四点半开工,提前拍摄第78场戏。

陆文一阵凌乱,瞿燕庭没骗他?!

“可以继续了么?”瞿燕庭耐心告罄,冷冷地问。

陆文掉下一滴汗,点点头,瞿燕庭懒又嫌地斜他一眼:“明早和杨老师过一遍戏,就正式拍,今晚必须准备无误。”

深夜幽会结束了,变成了名师一对一。

仔细抠完细节,两个人代入角色对词,一共对了四遍,把握流畅后,陆文开始背台词。

瞿燕庭口干舌燥,把小盆拉过来,拈下一颗葡萄塞嘴里。他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有瘾,一颗接一颗停不住,熟练地剥皮吐籽,眨眼吃掉小半盆。

满手黏腻的果汁,他起身去洗手。

陆文差不多背完了,双腿曲得发麻,想坐起来。

他撑着长沙发借力,没留神,一巴掌压住了遥控器。嘀嘀——投影启动,自动连接系统,亮起来,出现上一次关闭时的记忆画面。

《天堂回音》,叶杉和父亲没看成的电影。

瞿燕庭洗完手返回客厅,看见投影画面愣了一下,随即冲过去,拿起遥控用力地按下关闭键。

屏幕变黑,陆文回了神:“这部电影——”

“台词背过没有?”瞿燕庭打断他。

陆文回答:“背过了。”

瞿燕庭下逐客令:“回你房间去,早点睡吧。”

陆文默默往外走,步子有些沉。一个电话招他来,一句话赶他去,来回都是瞿燕庭做主。

走到玄关,他忍不住回头,也忍不住问:“你生气了?”

瞿燕庭弯腰收拾茶几,不做声。

陆文自行解释:“我不是故意乱碰的,对不起。”

门一开一合,人走了。瞿燕庭停下来,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夜半应有的困意烟消云散。

电脑屏幕上,修改过的几场戏按照日期排序,第78场是修改的最后一场戏,瞿燕庭来重庆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四点半天色黢黑,片场的工作人员哈欠连连。

陆文化过妆了,却遮不住眼底的青色,离开瞿燕庭的房间后他睡不着,直接来上工,蔫不拉几地候场。

等杨斌过来,剧中的父子俩过戏,开始拍摄。

镜头拉近,陆文眼球中的红血丝痕迹分明。他暂时不做他想,只专注地演,脑海现出和瞿燕庭对词时的笔记。

情绪何时推高,哪个字升降语调,关键的节点,留白的秒数,瞿燕庭逐一教过。陆文仿佛拥有答案,面对老戏骨也能举重若轻。

一场戏拍到天色大亮。

陆文换衣服,继续白天的拍摄,不眠不休七八个钟头,正午收工松了弦儿,饭都没吃钻房车里睡觉去了。

没敢贪眠,蓄点精神便起来,陆文洗把脸回小区,发现楼尾聚着一大波人,全围在葡萄藤的附近。

陆文去凑热闹,被休息棚下的一大捧花吸引,还有个奶油蛋糕,蛋糕上写着“庆祝杨斌老师杀青”。

葡萄藤下,杨斌正在拍摄最后一幕戏。

陆文绕到101的阳台下,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和杨斌的对手戏寥寥,基本存在于梦境,因为叶父去世时叶杉年仅八岁。

有一对双胞胎男孩饰演叶杉和叶小武的童年时期,此刻在葡萄藤下,叶父抱着的是叶小武。

每个演员都有相对独立的戏份,对陆文来说,这段戏有些陌生。

叶小武生病了,发烧,打个针要死要活,从诊所回来就挂在了叶父身上。叶父抱着他坐在葡萄藤下,桌上搁着一小盆葡萄。

“爸爸,”小演员稚嫩的童音,“葡萄好大啊。”

叶父剥开一颗,喂给他:“甜不甜哪?”

叶小武吃得鼓起脸颊,天真地问:“爸爸,你是从藤上摘的吗?”

叶父回答:“是啊,你每次发烧吃葡萄,都是爸爸摘的。”

“可是……”叶小武嘟囔,“昨天我在下面瞅,为什么没看见啊?”

叶父笑道:“你每次能吃一盆,葡萄看见你,吓得都藏起来了。”

叶小武明显一愣,相信了,抱起那一盆葡萄,两只小手熟练地剥开皮,塞嘴里,一颗接一颗地吃。

叶父问:“你还来劲了?”

叶小武说:“趁现在有,我得赶紧吃!”

随着导演喊停,现场连起一片欢呼,大家纷纷大喊“杨斌老师杀青快乐”,捧花送上,大蛋糕推了出来。

陆文却立在原地,缓慢回过身,抬起头,瞿燕庭没来剧组,101的阳台上不见一人。

葡萄藤四周热闹极了,他静静望着窗,想着吃葡萄的那个人,心里面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