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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佳和梅江岸边殷红凄厉的鲜血还未凝固。

「我很幸运,但……这是你的不幸。」凤鸣撑着从地上起来,他动作很慢,甚至无法立即站起来,只能先从趴成改变成坐姿。

「杀了若言,灭了离国,才是真正为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们报仇!」

一边喘息,一边说着话,嘴角一丝鲜红,蜿蜒淌到下巴。

「从你爱上大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就不要奢望普通人的生活!」

滴在雪白的丝衣上,像初冬第一场鹅毛大雪后,盛开的倔强红梅。

「既然知道若言是元凶,就应该找若言算账!」

若言看着凤鸣,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

至少他听见了容虎最雷霆有力的喝骂。

然后,他看见了凤鸣从伸出来的手,干净修长的手上,握着一把明显有着同国特色的短剑。

但即使只是半顿,也足矣。

这是从前来拜访的同国使臣送来的,在同国大王庆鼎死前,同国还曾经有过和离国结盟的打算,庆鼎就死在这次秘密结盟的过程中,导致了同国王位的继承内乱,也导致凤鸣在同国横冲直撞的搞垮了同国闻名天下的水军。

今天,容虎拿出老师的模样,把他恨恨骂了一顿……大概,只能说半顿吧……因为容虎还没有骂完,凤鸣就忍不住忽然袭来的睡意,打个哈欠然后壮烈地四脚朝天地倒下了。

但是这把剑却留下来了。

因此,他无限感激容虎。

它用珍贵的双亮沙掺入制造,剑身乌黑,锋利无比,若言很喜欢,把它放在自己寝宫的剑架上。

他为此自责,愧疚,当这件事情发生后,他躲避着每一个人,甚至对他最体贴最温柔的容恬,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不配任何人对自己好。

而他刚才一个响亮的耳光,被扇飞的凤鸣,就撞倒了这个剑架,砸在了一堆东歪西倒的凌乱中。

至少他在梦里和若言拖延时间,谈论天下局势的时候,从未想过这会导致真正的人命伤亡。

「你以为拿到一把短剑,就可以和我作对?」若言有趣地问。

他要为很多很多死去的无辜的生命负责。

凤鸣点头。

凤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导致一场如此惨重而血淋淋的破坏,那些猩红沸热的鲜血,足以把他煎熬成一幅破碎灰暗的旗帜,在乱世中因生灵凋零而悲愤凄哭。

点得很认真,很严肃。

也永远比建设更残忍,无耻,卑劣!

乌黑发亮的眼睛,让男人心里一片痒痒的灼热。

就像辛辛苦苦,经年累月,用无数人心血和财富建起来的华美建筑,恐怖分子一次爆炸就能化为乌有,证明是一个真理——破坏,永远比建设容易。

「你想杀我?」

一个当大王的男人,一道命令,往往毁灭的不是一条性命,而可能是几百、几千、几万条性命。

凤鸣再点头。

但如此宝贵的生命,要毁灭他,却只需要一把剑,一个极短的瞬间。

离王脸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

看探索频道的节目就知道了,造物主多伟大啊,一条小生命从孕育到出生,哪怕是一个最脆弱的呼吸,都包含了无数奇迹,何况要养大他,要培养他,这是何等艰苦的漫长历程,倾注了他父母亲人多少心血。

这件事真是好玩到了极点。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从小受着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现代人权教育培养出来的热血大学生,他一直秉承每一条生命都很珍贵的理念。

和凤鸣相处就有这样的好处,永远不会沉闷,像快速地上山下海,猛地惊讶,猛地担心,猛然之间,又好玩起来。

凤鸣一向是个和平主义者。

「你觉得有能力杀死我?」

但麻痒也分很多种,例如若言,是暧昧心动的,难以言喻的麻痒,又例如凤鸣,则是看清楚眼前是谁后,猛然浑身打个冷颤的麻痒,下一刻,又轰地一下想到这暴君干了什么好事,恨不得干掉他的麻痒。

这次凤鸣没有点头。

无独有偶,凤鸣睁开眼睛一瞧见若言,也是一阵……麻痒……

他想了一会,淡淡地说,「试试吧。」

看着凤鸣睁开眼睛,茫然的眼神和自己的凝视撞上,若言从胸膛最深处的地方到小指间,蔓延过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

慢慢的,若言把饶有趣味的笑意收敛起来,盯着凤鸣,深深审视。

黑黝黝的睫毛渐渐颤动,像花上静默的蝴蝶终于有了要飞的欲望,扇动的力度细微却深远,轻柔地扇在男人冰铁一样刚硬却不知不觉开始柔软的心脏上。

这小家伙身体本来就不够他强壮,半边脸肿得极为难看,嘴角淌着血,还断了一根肋骨,可是他对着实力惊人的自己,亮出了手上的短剑,说了一句,试试吧。

垂下的浓密睫毛有了点动静,若言无声地等待着。

这三个字,因为说得云淡风轻,反而拥有了真正的重量。

快醒了吧?

他一直觉得凤鸣是一个适合搂在怀里,养在宫殿深处的小可爱,但当凤鸣说出这三个字后,若言忽然明白过来,这小东西,其实也是个……王。

体温透过薄丝衣淡淡传来,带着凤鸣特有的干净气味的气息,轻轻喷在男人脖子肌肤上,只是短短几个呼吸,却像已抱了他百年,千年,像离国的神诋早在很久之前,就把他送给离国的王了,是一件很好,很好,让人满意到再提不出任何要求的礼物。

西雷鸣王。

乌黑的金属泛出淡淡光泽,勾在淡红色,如嫩花瓣般娇嫩的蓓蕾上,衬以肌肤如雪的胸膛,残暴淫靡得惊心动魄,妖魅美丽得心摇神驰。

「为什么?」若言问。

若言把凤鸣搂在怀里,指尖轻轻掠开衣襟,视线探到里面,果然,胸膛那挺起的小点上仍然挂着那该死的乳环。

以他的厉害,多多少少猜到,这也许和那道屠杀的王令有关。

像容恬这种粗鲁卑鄙的家伙,把这小家伙弄得碰一下都哭得撕心裂肺,太过残忍冷血自私!

但他还是难以理解。

对于这一点,若言很有信心。

为什么?就为了一些你根本都不认识的人,你却忽然变了一个人。

离国有最优秀的工匠,能打造精细体贴的小东西,不但造型精美,而且也可保证小巧体贴,不会造成太大痛苦。

「你不懂。」凤鸣回答,还以一个微笑。

凤鸣就算要戴乳环,也必须戴上镂刻了离国王族标志的乳环。

脸被打肿,这个微笑实在没有一点俊美的内涵,但很潇洒。

首要之务,就是先把容恬留下的主人般的证物,那个让凤鸣哭叫不安的东西取下来,把容恬的痕迹和气味从凤鸣身上通通扫除。

非常奇怪的是,居然还很诱人,不是可爱活泼,青春迷人的诱人,而是用冰山融化的水浇出的凛冽蔷薇,在寒风中带刺张扬,没有畏惧贪生之色,强势到即使被他的刺扎出血,也叫人暗爽刺激。

趁着梦中两人独处,以自己独有的风度气魄,销魂噬骨的挑逗手法,轻怜蜜爱的怀柔手段,把凤鸣从头到脚,从里到外,从身体到灵魂,吃得干干净净。

「我也许是不懂,」若言沉思着说,「所以才叫你说明白。」

他心知肚明,这是一个梦,梦既然如此甜美,就应该珍惜珍重,缓缓品尝,再说他最近也罕见地反省一番,认为在梦中惊吓威胁凤鸣,实在是愚蠢到极点的下策,容恬对凤鸣用乳环这种下三滥的东西,让凤鸣痛苦不堪,正是自己争取凤鸣投向自己怀抱的大好时机。

「你不懂。」凤鸣摇头,还是那三个字,然后给他一个定论,「所以,你永远也比不上容恬。」

若言一步步靠近,半跪下来,把他慢慢搂在怀里,很慢,很缓。

繁佳的亡国贵族,梅江的渔民。

伸向这朵销魂奇花的手,自然也只能是离王的手。

身边每一个人都在安慰,每个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只要听见这些话,凤鸣就会更深地陷入无地自容,无法追悔的痛苦中。

这是离王的地盘。

他们说乱世就是这样,十一国几百年来,你打我,我打你,黎民百姓无辜枉死的不知几何,但凤鸣无法接受。

躺在离国的寝宫地上,呼吸悠长,懵懂,放松,舒展覆盖在半透丝衣下的四肢,裸露着精致洁白的脚踝,化成十里春风之下,最毫无防备的,令人不忍心却又忍不住要采掳的一朵稚嫩的花。

他不是这个乱世的人,他出生在和平的年代,看过小百姓也有尊严,也享受生命保障的世界。

凤鸣的阳魂回来了。

幸或不幸地掉进这个陌生时代,他可以努力学习去适应它乱七八糟的局势,却绝不苟且它上尊下卑,民命如草的乱七八糟理念!

安神石粉末清理掉了。

所以他的反应如此之大,大到对自己最畏惧的那个男人,亮出明晃晃的剑。

身体放松,仰面朝天,一只手随意地摊开在身侧,另一只手轻轻搭在半边脸上,仿佛在入睡前他还惺惺忪忪地打了个哈欠。

你不懂。

凤鸣躺在地上,刚刚被若言召唤入梦,尚未清醒过来。

你永远,比不上容恬。

围绕床沿的垂幔感觉到他的气势般飞舞着惊恐散开,开阔寝殿在眼底延展开来,寝殿中央的矮案边上,一个他等待已久的身影赫然入目。

这不是谁先遇上谁,谁先得到谁的问题,也不是西雷和离国的问题,更不是王位和权势的问题。

大手一挥。

这是,人命的问题!

而他的视线,冷静中沸腾期待,瞬间刺透了这美极、柔极、动人之极的垂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