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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都记得,他头一回站在荧幕前,慌张又悲切地叫着,“慢斩!”

身处黑暗时,她在他身上看到了阳光。

“凌墨尘。”沈明酥忽然转过头,看向侧方脸色同样苍白的凌墨尘,声音仰着风雪,扬声道:“我虽杀不了你,但你身上的余毒未解,没有我的雲骨,你也活不成。”

这天下姓不了周。

没有人知道‘雲骨’在哪儿,她死了一切都会结束。

凌墨尘似乎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神色像是冻僵了一般,目光只盯着她身上的鲜血,脚步笨拙地往前走,越走越无力,忽然跌坐在地上,怒吼了一声,“沈明酥,你是傻子吗!”

“对不起。”沈明酥对他抱歉一笑,“你的那个故事,我无法替你圆满了。”

那朵寒火草,原本是他的。

但她还不了了。

沈明酥说完又转头看向不远处从重围中飞奔而来的人影。

封重彦。

似乎每回都在救她,也该解脱了。

封重彦看着她朝自己望了过来,耳边的风雪声像是一道一道悲鸣,那股不祥的预感,彻底地降临在了他头上,以最残忍的方式。

从宣门到内宫,是封重彦这辈子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如今还没走到头。

人就在眼前,他看到了她把刀插进了腹部,看到鲜血慢慢地流淌在她周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手里的弯刀忘了防御,只顾着往前飞奔。

胳膊被砍了一刀,顾不得去看是谁,继续往前。

可还是有人在拦他的路,他没有纠缠,张唇喃声道,“滚开!”彷佛多说一个字,多用一丝力气,都会浪费时间。

手里的两把弯刀同时甩了出去,从人身上飞跃而过,腿上被人割了一刀,摔在了地上,狼狈地爬起来,再往前走。

膝盖上全是雪水,终于抢先跪在了沈明酥跟前,扶住了她强撑着的身子,手在颤抖,声音也在发抖,“阿锦......”

沈明酥点了下头,嘴唇发白,吹了一夜,此时好像感觉到冷了。

“刀口在腹部,咱们先去止血,很快就能治好。”封重彦双目赤红,努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惧,小心翼翼地把她抱了起来,腿脚一时有些软,踉跄了两步,及时站稳,疾步往殿门前走,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衫,流到了他的手背,心中的悲痛到底没有绷住,唇角颤了颤,流出两行泪来,对身后的人吼道:“开道,备马!”

赵佐凌也终于从重围里杀了过来,从雪地里爬起,“所有禁军,东宫府军听令,护送封大人去太医院,拦路者,斩!”

大殿安静地出奇。

玉阶上的众臣子也都闭了声。

周党一派很快冷静,手中的刀紧握不放,正欲上前,便听身后凌墨尘道:“让路!”

“殿下......”不能让,这一让所有的努力都将白费。

凌墨尘疯了一般,忽然将刀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让你们让路!听不清楚吗?”

所有的声音彷佛被风雪凝住了一般,谁也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只见三方兵马,如潮水般撤退,齐齐让开了道路。

赵佐凌率先先打马奔向太医院,憋住心口的着急和眼里的泪水,高声道:“所有人避让......”

封重彦抱着人上了马背,走在后面,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

沈明酥能感觉到他的紧张,雪还在落,他半弯着腰,把她裹在了臂弯里,没让风雪粘到她的脸,她也终于看清了他身上的婚服。

料子如流墨一样光滑,胸前用金丝线绣出了祥云图腾,栩栩如生,一条线勾到底,瞧不见半点结节,一针一线,皆是一丝不苟,和她的婚服一样华丽,可惜被血迹染污了。

算起来,她如今也是他的夫人了。

但她什么都给不了他。

沈明酥忽然唤了很久之前的那个称呼:“封哥哥。”

封重彦喉咙一涩,“嗯。”

沈明酥看向他紧绷的下颚,说出了那句梗在心里已久的话,“我在想,要是当初我进封家的那一日,你能给我这样一个拥抱,我是不是就不会坠得这么深。”

非要去替沈家寻仇。

最后害死了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

漫长的沉默后,封重彦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混着风雪,没有人听到,只有沈明酥感觉到了他胸腔在颤动。

“我不怪你,封哥哥要好好活着。”她好冷,也好累,沈明酥释然地闭上了眼睛,最后道:“帮我告诉兄长,别难过。”

她走了。

去找母妃。

封重彦还未从她那句如刀锋利刃的话里,缓过神来,胳膊忽然一重,搭在他身上的那双手也无力地垂下。

封重彦身子猛然僵住,灵魂如同坠入万丈深渊,莫大的恐慌席卷而来,他僵硬地低头瞧去,那张脸苍白如雪,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周围一切都静止了。

“阿锦,醒醒......”封重彦不信,夹了一下马背,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哑声道:“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我的医术不比阿锦的差,到了太医院,我替你治好,一定能治好......”

她没动。

也没睁开眼睛。

封重彦情绪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拿额头去温暖她冰凉的脸颊,“阿锦,你醒醒,求求你了......”

“阿锦。”

他不断地去拿自己的温度暖和着她,语无伦次,“我错了,阿锦,我不该推开你,只要你醒过来,我都听你的,好不好......你要是想去幽州,咱们便开一家医馆,专门救死扶伤。你若喜欢昌都,我也陪着你,等太子回来,便赐你一个封号,咱们再建一座公主府,种上满院子的花......”

他想好了未来。

只求她能醒过来。

可那双眼睛依旧紧闭,身子也越来越凉。

沈明酥。

别离开他。

内心的恐慌烧得他六神无主,封重彦继续去蹭着她的脸,咽哽几回,哑声道:“我也会难过。”

“啊!”终究还是崩溃,一道悲鸣,再一次划破了风雪,低下头瞧见的是一片冰天雪地,仰起头来,还是白茫茫一团。

头顶突然旋转了起来,他终于看到了太医院的牌匾,听到有人在耳边叫他,来牵住了他的马。

太医院的人疾步奔来。

他什么都听不见,看得也模糊,脚步却极为稳沉,小心翼翼地抱着手里的人,不愿交给任何人,到了门口,已经到了极致,膝盖一软,人直直地跪了下去,双手没有松开半分,紧紧地护住了怀里的人。

“省主,交给奴才吧。”

太医院的人刚从他手里抱走了人,胸口一阵翻涌,一口鲜血便呕了出来。

五年后。

青州。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老先生将手里的醒木,‘啪——’一声落在了桌上,捏了一把胡子,扬声道:“咱们今日就来讲讲,五年前太医院的那场大火......”

“麻烦让让......”

青州靠近北部,每年冬季尤其冷,说书楼里人满为患,因里头放了火盆,个个都想往里挤。

刘婆子心疼几个铜板,没进去,挨在门槛处蹭着里面的热气,肩膀被人一推,正欲发火,回头见到了一张熟人脸,愣了愣,“哟,张媳妇,你家的牛崽子生了?”

“生了。”妇人一笑,凑近她耳朵,喜悦难掩,“四十多斤。”

“了不得了,这都能生下来。”刘婆子问:“又是金白金接的生?”

“除了她谁还有这本事。”

“那你可得庆祝一番。”刘婆子神色生羡,一头牛崽子,得卖好几两银子了。

张媳妇倒也大方,拉着她便往里面走,“不就是几个铜板,走吧,我请婶子进去烤火。”

两人往里挤去,找了个火盆,坐在了旁边的长凳上。

说书先生饮了一口茶,继续道:“五年前,也是这么个天,只见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殡宫前那是血流成河啊......”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宝儿们。(后来都是戳心的火葬场了。)红包继续!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