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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的意思,是没打算让他再回凤城。

当初谢仆射逼着自己离开东都时,他便断了所有的官途梦,做了这些年的纨绔子弟,已经习惯了,迟早要回凤城,还领什么职。

这么大个东都,他就不信找不到一个能糊口的活儿。

文不能讨活,那就用武。

日头西沉之时,谢劭带着闵章去了东都的码头,人还没摸到巷口,便见挑着扁担的各类挑夫排起了长队。

甚至连妇人小孩都有。

见到谢劭过来,身旁几人蜂拥地涌过来,“公子要挑夫吗?不管多大的物件儿在下都能挑……”

“公子,价格实惠,保准替公子办到位。”

“公子是上货还是卸货?”

……

闵章偷偷瞟了一眼主子,虽说身上的衣裳是旧了一些,但比起跟前的这些人,细皮嫩肉,明显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

谢劭抿了一下唇,眉头紧锁。

连个挑夫,竞争都如此激烈了?不死心,问跟前的挑夫:“你们一天干这个能赚多少钱?”

“运气好,能有个二三十文,运气不好,能管一顿饱饭就不错了……”

东都码头一天不知道停靠多少艘商船,上下卸装都得要人手,谢劭心下纳闷,继续问:“码头上没活儿?”

“稍微有点家底的船家,找的都是自家人,就算没有挑夫,大头也是先让码头的船运商户先吃,咱们这些散挑夫,只能排号捡个漏。”

谢劭抬头往前一望,一条长龙望不到头,“这么多人捡漏?”

要捡到何时。

老夫叹了一声,“来东都讨日子的人太多,咱们又没读过书,只能抢一些体力活儿干,不至于沦落街头乞讨,被官兵捉住,驱出城去。”

因进来东都的人实在太多,官兵每日都会清理一批,抓的都是路上乞讨之人,把人送出城门,劝其回到自己的家乡。

可过来东都的人虽多,机会也多,今日乞讨之人,明日摇身一变,成为千贯大户的人,不在少数。

且大多数人能进到东都,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谁愿意再回去,只要有个活儿干,慢慢地等着发财的机会。

老夫见他半天不说话,复而又问:“公子是有货要装卸?小的可以便宜些。”

此话一出,旁边的一位妇人也凑上来,“公子,我更便宜……”

“公子我气力大。”

谢劭看着挤到跟前的一堆人,头都挤歪了,此时他要是说一声,自己也是来抢饭碗的,跟前的这堆人,恐怕立马便会同他翻脸。

这些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万不能再来抢活儿。

回头招呼上闵章,又去了闹市。

干不了挑夫,跑趟洗盘子也行,为了能和小娘子住上大宅子,睡上大床,他已经彻底地豁了出去。

连续去了几家客栈和酒楼,都被人拒绝。

理由是各家招的只是奴才,长成他这样的,比主子还像主子,今后还怎么差使。

最后一家客栈的小二好心地替两人指了一个地方,“两位公子条件这么好,来这儿也是糟蹋了,去前面挂彩旗的哪家试试。”

两人谢过小二后,径直朝着那家走去。

到了门口,确实瞧见了招工打杂伙计的告示。

此时天色已黑,门前倒是安静,并不见宾客来往,裴卿上前询问房门,“请问这儿可还招工。”

那人瞧了两人一阵,眼睛一亮,笑得极为亲和,“是招人,两位公子里边请。”

两人一前一后,跨入门槛。

不到半刻,突然逃命一般从里冲了出来。

谢劭喘着粗气,脸色都绿了,衣襟歪向一边,手捏住额头,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气得咬牙切齿,“去,把这儿给我掀了。”

闵章也没好到哪儿去,为了护主子的清白,自己牺牲了不少。

一边脸颊还有一道口脂印。

日风日下,东都的小娘子何时败坏到了如此地步,就不知道害臊吗……

闵章听到主子的吩咐,抽出弯刀便要回头,谢劭轻嘶了一声,又把他叫住,“回来,把脸擦干净。”

主仆二人,到了一处暗巷,各自整理好了妆容,确定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痕迹,才从巷道出来。

找了快两个时辰的工,一无所获,还险些丢了清白。

再也没有心思找下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宅子,进门之前,谢劭不忘回头交代,“嘴巴给我闭紧点。”

这等丢人的事,闵章自然知道,“是。”

院门没上锁,谢劭推门而入。

今夜原本答应了带小娘子逛夜市,如此也黄了,以为她多半已经歇息了,没想到回到宅子,却见到了满院子的灯笼。

听到动静声,温殊色从一堆纱灯之间探出了脑袋,因手上不空,只仰起头来,远远地招呼了一声,“郎君回来了。”

谢劭缓缓地走到她身旁,一脸疑惑,“娘子做这么多灯作甚?”

“卖啊。”温殊色在捐纱上画完一笔,轻轻地吹了吹,转头看向郎君,两道眉梢被纱灯的光晕染出了一层喜色,雀跃地道:“今日听晴姑姑说,街市上卖的纱灯没我做的好,价钱还不便宜,横竖我也闲着,想着做几个拿去试试,谁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全都售了个空。”

扬头指了一下堆在跟前的数盏纱灯,“郎君走后,我便没停过,我做完,晴姑姑帮忙拿去卖,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

谢劭神色愣住。

小娘子又从腰间取下了荷包,递给了他,“郎君帮我数数,怕是快有半贯了,我再做上几日,应该很快就能把这个月的租金付上。”

谢劭木讷地伸手,胀鼓鼓的荷包内,全是一枚一枚的铜板,心头突然一阵五味杂陈。

太丢人了。

温殊色想了起来,搁下灯笼起身,“郎君在外跑了半天也累了,进屋歇着吧,我去给你沏杯茶。”

“不用。”谢劭一把将她拉住。

他不配。

他跑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赚到,到头来还不如小娘子会赚钱。

温殊色见他面色不好,轻声问:“郎君怎么了?”

谢劭挤出一道笑容,“我不渴,娘子不必劳累。”

温殊色见他如此,便又坐了下来,埋头一面继续勾着纱布上的仕女图,一面轻声同他道:“当初我跟着娘亲学做灯时,手笨得很,还被娘亲嫌弃,说谁敢买我做的纱灯,我还反驳她,将来我又不靠纱灯赚钱,不成想有朝一日还真靠着这门手艺糊口了。”

回头看了一眼郎君,“郎君要是累了,先进屋早些歇息,我不困,再多做几个。”

谢劭没动,半晌后缓缓弯下身,“我也不困,娘子教教我,怎么做。”

温殊色见他一脸真诚,还捞起了地上的一条竹篾,有模有样地比划了起来,想起曾经扎进他手指内的竹刺,这大半夜,她可不想再替他挑一回刺,搁下纱灯,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拿出竹篾,“郎君初学,竹篾会割到手。”

谢劭两手空空,有些茫然,“那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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