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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内,前太子一身狼狈,手脚被铁链锁了起来,头发披散在脸上,再无往日的威风,可那眸子的火焰,却没灭,一声一声地呼道:“我要见父皇,你们让他来见我……”

牢头被他吵得头疼,谋逆造反,都敢把刀对着自己的父皇了,到了这步,他还想要如何,好心劝道:“殿下还是省点力气。”

“让他来见我,否则我死都不会安息,必要到他榻前好好问问他,身为人父,他可有半点公允!”说着说着,突然疯了起来,“我母亲才是大酆的皇后,我才是他的嫡子,他周谦算什么东西,就是个私生……”

“你这个孽障!”话没说完,突然被一句呵斥声打断。

牢头一惊,回头忙跪在地上,“陛下。”

周延也立马住了嘴,一脸惊恐,朝着那道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

皇上身上还穿着寝衣,匆忙之中,只披了一件大氅,此时双目通红,怒视着前太子,自己的这个曾经也付出过心血努力培养的儿子,恨其心性不正,屡教不改,更恨他不孝不义,敢把刀对上自己了。

他今夜是想攻入东都,杀了自己,他登上皇位吗。

前太子周延终于回过了神,看着皇上,激动地喊道:“父皇,父皇您终于来见儿臣了,是儿臣错了……”双腿“噗通”一声,跪了地上,膝盖并行地爬到门口,攀住牢门,失声痛苦,“父皇,孩儿错了,您就原谅儿臣吧……”

皇上一声冷笑,“朕原谅你?你都敢举兵来要朕的命了,你要朕如何原谅你?”

“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怎可能会谋害父皇……”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知道皇上不会再原谅他,可依旧存了一丝希望,他不信,不信小时候抱着自己笑得开怀的父皇,会当真要他的命,脑子一闪,突然道:“是,是母后,是她劝说儿臣,说若是儿臣再不把握住机会,不把那个野种除掉,父皇便不会要儿臣了,儿臣只有死路一条……”

皇上看着跟前,恍若得了失心疯一般的人,眉心突突两跳,不敢相信,他是自己的儿子。

今夜他是念着父子一场,才前来见他一回,想听他到底是有何苦衷,是没得吃没得穿,还是没地方住了,能比他逼到举兵造反的份上。

如今听到他这一番,也不需要问了。

本以为他这回无论如何也知道错了,却没想到,他不仅有弑父之心,还有诛母之意。

元氏固然有千般不是,但对她的这位儿子无话可说,从小极为宠爱,费尽了心思,甚至临死的前一刻,还在为他求情,求自己给他一条活路

可他呢,是何等的狼心狗肺?

为了开脱自己,居然把错处都推到了元氏身上。

他自问从小对他的管教,并没有半点疏忽,怎么就养出来了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

气血猛地窜上来,皇上眼前突然一黑,身子也踉跄了几步,被身旁的刘昆及时扶着,“陛下当心身子……”

周延见他如此,以为他不信,还在继续诉说,“父皇,还有元民安,是他怂恿儿臣,告诉儿臣,只要国门一开,儿臣便有五成的把握……”

他还在狗咬狗。

“你混账!”皇上猛地吼出一声,骂完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指,虚弱地指向太子,“你看看你,你可有半点我周家的血性,你要是承认了你自己想造反,朕还高看你一眼,你不知悔改,这时候还在为自己推托。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你三岁之时,我便手把手教你写下了这几个字,如今你二十有三,有妻有儿了,竟还没学会……”

皇上颤抖地上前两步,把手中那份元氏留下的血书,扔到他面前,“亏你母后为了替你求情,宁愿自缢于寝宫,也要朕留你一条性命,你做了什么?竟然还想要她的命!她是你母亲,连父母都容不下之人,何配为人?你又有何资格来肖想这天下。”皇上满目都是对他的失望,痛声道:“朕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便是,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周延震惊于皇上的话。

听到那句母后自缢于宫中之时,便没了半点声音。

愣愣地看着皇上手中那块写满了血红字迹的白锦,轻飘飘地落在了自己面前,面色一阵恐慌,双目无神,良久才伸手,颤抖地拾了起来。

皇上再也不想看他一眼,转身吩咐道:“即刻送他到荆州,没有朕的允许,不能踏进东都半步,若再犯,不必再留。”

即便到了这时候,念在元氏以死护子的份上,皇上终究还是留了他一命。

今日除了那几道明面上的赏赐圣旨之外,马军司所有人都得到了赏赐。

包括许指挥,升为禁军副统领,官阶上调一级。

马军司的侍卫不仅拿到了真金白银,每个人的头上都记了一道军功,有的人已在马军司干了五六年,一直没机会出头,这回总算扬眉吐气了。

大伙儿心头也都明白,若非谢都虞,压根儿就没他们什么份。

昨夜谢虽说都虞提前通知了殿前司,可那帮子人堵在城门上,架势做得足,一见到底下的是人是太子和元相后,手里的箭便开始犹豫,真正动手的都是马军司。

马军司将近三百人倾巢而出,自有折在内城门再也回不来的,能上马军司的人,从来不怕死。

即便是死,也立下了头等大功,为家族争了光。

他们怕的只是蹉跎了岁月,离开军营的那一刻,依旧默默无闻,再也没有了施展自己的机会。

知道谢劭来日便要去殿前司,不少人都想跟随。

黄昏时,等温殊色替谢劭穿好了衣衫,准备接回宅子养伤之时,赵淮最先进去,到了跟前,二话不说,直接拱手跪下,“头儿,你带我走吧,我想跟着头儿,能干大事。”

谢劭觉得他找错了人,这会子他什么大事都不想干,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朝廷的赏赐一下来后,他便彻底松了一口气,无论是赏钱还是官品,都满足了小娘子所说的价位。

瞧得出来小娘子很满意,小娘子满意了,他才能放松。

他特意向许荀打听过了,殿前司指挥一职,每个月的俸禄为五百贯,这还不是所有,算上服饰,粮食等各种补贴。

一个月有一千多贯。

一千多贯便是一千多两……应该够喂小娘子这只吞金兽了,暂且他不想再奋斗。

伤口太疼,昨夜要不是周围有这些人时刻盯着自己,为他们树立好榜样,还有小娘子在身边瞧着,他恨不得大声痛呼。

——痛煞我也。

铁箭头钻进肩胛骨的瞬间,他险些没晕过去,那样的经历,谁会想再来一回。

如今他是有了钱有了官,余生他只想陪着小娘子安稳地过日子。

但如此不求上进,影响军心的想法,是断然不能说出口的,且小娘子还在身旁,妇凭夫荣,一脸自豪地等着他回话,于是坐在榻边,忍痛摆正了身子,看着跪在跟前的赵淮,逼不得已拿腔作势,“待我伤好,凡是愿意跟随我的人,都可前来,大酆外患一直不断,缺的便是尔等这腔热血,放心,只要你们有真本事,我便不会让你们埋没。”

赵淮神色激动,目光感激又崇拜,再次把手拱到了头顶,朗声道:“多谢谢指挥。”

谢劭点头,作势要起身,小娘子反应迅速,立马上前搀住了他胳膊,“大人当心……”

从三品,那是大官,担得起一声大人。

伤者为大,且还升了官,带了一千两黄金回来,怎么也没理由再让他再住偏房。

回到宅子后,温殊色一路把人领到了自己屋内,“郎君躺下,小心,别扯到伤口了……”

府上没有军医,且已经熬过来最危险的那阵,余下换药的活儿,便落到了小娘子身上。

温殊色挺乐意,到了夜里,拒绝了闵章的帮忙,备好了剪子和药膏,上前亲手去扒拉郎君的衣裳。

不得不说,小娘子在脱人衣裳这事上天赋异禀,谢劭看她那架势,似乎恨不得要把他扒光,分明她才是小娘子,却让他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吃亏的感觉。

奈何自己动不得,只能让她摆布。

扭过头不去看就好。

衣裳褪干净了,小娘子却半天没动,谢劭心头一跳,回头防备地看向她,便见小娘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伤口,以为是又出了血,皱眉问道:“怎么了?”

小娘子没应,突然问道:“郎君以后会留疤吗。”

这不是废话?

那么大个血窟窿,怎可能不留疤,且估计还不小。

不等他回答,小娘子又轻叹了一声,“早知道上回郎君让我看,我就不应该客气,这下好了,我都没见过郎君完璧无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