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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说完,慢慢地都察觉出了哪儿不对。

新婚当日,两壶柠檬水之后,弄出来的那一番动静,事后谁都没提,默契地当作没发生过。

如今这两句话,也算是诠释了一下缘由。

各图各的姿色。

倒也当真谁都不亏......

裴安一声轻笑,带了些自嘲,在他转头看过来之前,芸娘及时地钻进了被窝,将脸藏在他胸膛上,“郎君你别笑,咱们这大白日的,肯定要被人笑话。”

嘤嘤啼啼的撒娇声,裴安只觉心口一化,伸手轻按住她脑袋,抚了两下,语气霸道,“谁敢笑,本官拿他是问。”

太阳偏西了,两人才穿戴好出来。

裴安走在前,脚步比平时放慢了许多,芸娘跟在他身后,手里拿了一把团扇,一面扇着风,一面挡住脸,昨儿夜里过来时没看清楚,如今才发现,长廊下挂了不少的鸟笼,叽叽喳喳,鸣翠声不断,后面的壁墙上还挂着名画,仔细瞧每一副都是真迹。

芸娘惊了一声,“郎君,这盧州的知州府,真有钱,这么名贵的东西挂在这儿,也不怕风吹日晒。”

“当是昨日才挂的。”

芸娘明白了,“郎君喜欢这些?”她在国公府,也没见过到处乱挂的真迹。

“我喜不喜欢不要紧,奸臣喜欢。”皇上推动主和后,确实稳固了南国的经济,商官勾结,奢靡无度,朝堂从上到下早就烂透了。

也好在皇上不想养兵,即便他如今想扩大兵力,怕是也拿不出钱财,底下的这些个官员,中饱私囊,私产銥嬅加起来,比国库还富裕。脑子稍微聪明的,知道如今的这些在战争面前,便如同泡影,一推就垮,懂得及时行乐,保住青山。脑子愚钝的,抱住不想松手,最后人财两空。

这盧州的马大人,脑子是个灵光的。

舍财保命。

恐怕不止自己,只要是个对他有用的人,都已经被他收买。

两人从长廊上下来,马大人已经候在了那,躬身上前招呼道,“裴大人,夫人,还没用饭吧,今儿天气热,下官备了一些清热的食物和瓜果,咱们一面吃一面欣赏歌舞如何?”

有了昨儿夜里的经历,马大人明显多了几分小心谨慎,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贴心贴肺献出来的茶道,险些让他送了命。

按理说张家的人,与他裴家八竿子打不着才对啊,知州大人想不明白,也没功夫去想,只想将这阎王伺候好,别再出差子。

芸娘本以为昨夜的这一番派头,已够铺张的了,到了前院才明白何为奢靡。

水榭楼台,一片歌舞升平,热闹程度,完全不输外面的乐坊。

知州夫人也过来了,昨夜太晚她没去打搅,此时见到芸娘,上前恭敬地行完礼后,挨着她左侧落了坐,亲热又不失礼貌地一笑,夸道,“夫人果真是好样貌,这全天下恐怕也就裴大人能配得上,守得住。”

一句话夸了两人,可见也是个会说话的主。

菜肴一呈上来,歌舞继续,那头知州拉着裴安说话,这边知州夫人陪着芸娘。

知州夫人的年龄也比她大不了几岁,说话温温柔柔,面上一团和气,倒是同芸娘以往遇上的那些小娘子不一样。

实则,她也没遇上什么人。

关了五年,头一回出来,便被萧家娘子带着众人排挤了一番,倒是同明阳公主倒见过几面,可两人出身见识相差太多,中间又横了一个邢风,说不上什么话。

到了建康,本要去拜访知州大人的家眷,话还没说上一句,先同府上的二娘子撕破了脸。

如今见到这般和颜悦色,主动对她示好的女眷,还是头一回。

芸娘不太擅长交际,因见识太少,不知如何同外面的小娘子们搭话,可耐不住知州夫人是个能说会道的,三言两语,总是能顺着她的心意,找到她感兴趣的点子,逗着她往下聊。

这样的氛围,让芸娘很轻松。

甚至觉得同人相处实则并不难。

裴安坐在她旁边,听着知州大人的话,懒散地撑着头,几次看向她,见她笑得开心,心情莫名也跟着舒畅了起来。

知州大人看了一眼他眼色,见其心情似乎不错,顺势提道,“裴大人,下官手里最近绞了一批来历不明的赃物,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几箱子干果罢了,数额太少又不值钱,要是上表朝廷怕是连来往路途的费用都不够,可也不能就这么个搁放在我知州府上,裴大人这一行路途遥远,到时下官给裴大人捎上,路上给侍卫们解解馋,也算是用在了公家的身上,裴大人您看......”

昨儿的事情之后,知州大人不太确定他吃不吃这一套,说完忐忑地候着。

台上的歌舞,正是热闹。

裴安抬头看了一阵,缓缓开口,“既是不值钱的干果,何来赃物之说,本官先替底下的人谢过马大人了。”

知州大人面上一喜,忙道,“对对对,瞧我这嘴笨的,哪里是什么赃物,是我盧州知府孝敬给朝廷的一点心意。”

一顿饭说说笑笑,竟用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擦黑了才散席。

今夜的天气不错,天一黑,一轮明月便挂上了夜空,裴安听知州大人叨叨这半天,已到了极限,散席后拒绝了他的安排,让童义备好马车,带芸娘一道去了盧州的闹市。

与临安和建康不同,盧州的街头,没有小桥河流,一条街巷七弯八拐,头顶的月光和两旁商铺的灯火交织,光晕挥洒在脚下的青石板上,照出了圈圈亮光。

裴安提灯走在她旁边,路过几处热闹,都没见她做出反应,似乎兴致并不高,转头疑惑地问,“今日不是同知州夫人聊得很开心吗,怎么了。”

他记得她说过,关太久,不知如何同人相处,今日见她所谈甚欢,应该开怀了才对。

芸娘确实同知州夫人聊得很好,可热闹一退去,也不知道为何心里空荡荡的,甚至比起之前还要落寞几分。

“感觉不一样。”芸娘道。

“为何?”

“不踏实。”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衣袍上,芸娘轻声道,“我能同知州夫人相处融洽,并非是我们兴趣相投,而是知州夫人有本事,今儿无论是她的情商还是见解,都高过于我。”

她的舒服,是panpan别人掏心掏肺,费尽心思,所得来的成果,并非是真心与她相交。

裴安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怎么讲。”

芸娘继续道,“盧州的知州大人和夫人,之所以对咱们热情,是因为他们想讨好郎君,想从郎君身上谋取更大的利益,而郎君如今能让他们所图的,只有‘奸臣’这样的身份。”

青玉昨夜的那番话,说出来无心,可如今她却突然有了体会。

她被关在深院,不懂得官场上的周旋,也不懂后院的交际之道,只能说出自己内心的真正感受。

“今日妾身所享受的这些,都不是妾身的本事得来,而是妾身踩着郎君‘奸臣’的名声,换来的。”芸娘停下了脚步,侧过身,伸手轻轻地拉住他宽大的衣袖,仰起头看向他,声音突然带了几分委屈,“郎君,这样得来的奢靡,芸娘宁愿不要。”

她不想踩着他的名声去贪图富贵,不想将他继续往黑暗里拽。

她想让他站在有光亮的地方,想看到他受着世人的尊敬,就像是那日他们成亲,百姓围满了街头,欢声笑语地对他唤上一声,“裴公子。”、“裴郎。”

也像昨日他站在湖泊边上,清澈的湖水倒映出来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他不是‘奸臣’,不是人人口中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鬼厉,他是一个懂得体贴自己的妻子,想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夫君。

只是这天下不明是非,负了他。

既如此,他们就将这不明是非的天下给反了便是。

裴安低下头,只见无数光点揉进了跟前的这双眼睛里,分不清是灯火还是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