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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春闱的第一日,太子得去考场视察。

从起床后,便没说过一句话,早膳也没吃两口,径直出了东宫。

路上,明公公实在受不住这股子压抑,斗胆禀报道,“殿下,明儿夜里,唐姑娘没走,一直在外屋坐了一夜。”

太子耷拉的眼皮子,轻轻一动,面上并没有任何波动。

他岂能不知道。

觅乐殿不比逢春殿,守备森严,一旦下了钥,别说是人,就算是只猫狗也进不去,她不呆在东宫,能去哪儿。

他就是想让她长记性,想让她知道,他对她的好,并非都是理所应当。

昨儿一夜未眠,太子的头有些犯疼,坐在撵轿上,眯了一会儿眼,到了考场,面上明显带着一丝未歇息好的疲倦。

亲自监督完礼部将贡院的门锁上,又赶去了城门。

今日春闱,也是西域和亲的日子。

太子亲自面见了送亲的领头侍卫,同皇上先前交代的倒是不一样,只给了一道口谕,“紧急情况下,公主的性命要紧。”

大周一夜之间连攻西戎两座要地,西域临界,匈奴岂能不慌。

此次大周同乌孙的和亲,成不了事,不过是暂时能安抚住乌孙,转移匈奴的注意力,给大周攻打西戎,拖延些日子。

一旦父皇的援军抵达西戎,西域必将会反抗,届时,大周的公主,就是箭靶子,能保住一条性命回来,已算不错。

“是。”侍卫跪下领旨。

太子亲眼看着送亲队伍离开了江陵,方才折回了东宫。

一夜没睡,胸口的气还未消,再奔波了这半日,脑子要炸开了一般。

*

早上唐韵回去时,五公主已经走了,秋扬跟着一道。

唐韵闲着无事,去了一趟御花园,见了徐美人。

宁家的麻烦解决后,徐美人对唐韵更为敬佩,原以为她身后站的是五公主和皇后,谁知她连东宫也一道牵了进去。

太子遇袭,恰好就在宁家铺子前。

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

借着太子的手,断了吴贵嫔使下的绊子,这番本事,几人能做到。

她亲眼见着宁家一步一步的站了起来,想当初徐家人找去琼州,宁家还只是个落难的商户,半年不到,突然就起来了。

宁家立了功,宁家大公子参加了春闱。

与其说是宁家一夜之间起来,倒不如说,宁家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过到明面上的机会,如今这个机会,唐家姑娘给了。

徐美人心头明白得很,自己也算是无意之中搭上了这条船,冲着她当初对宁家的那份情,往后徐家,她便也不愁了。

徐美人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她,“阮嬷嬷前儿就递了进来,我也不敢贸然上门,只好在这一直等着唐姑娘。”

“多谢徐主子。”唐韵笑着道了谢。

“唐姑娘不必客气。”

唐韵回到了觅乐殿,才打开了包袱,里头是几本西域的游记,还有一封信函,唐韵轻轻地展开,里头赫然几行字。

宁衍在宁家排行老三,表妹应唤他为三表哥,我才是你大表哥。

所需之物,大表哥奉上,往后有何需求,表妹尽管开口。

——大表哥宁毅。

短短一封信,本就没几个字,却被他连提了三次大表哥,足以瞧出他心头有多在意。

唐韵唤宁衍一声大表哥,是只依了大房的顺序来唤,想必上回她让宁衍表哥送去的信里,提到了称呼,才会惹了他特意提醒。

当年宁家大房的姜氏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是二房的舅母先有了子嗣。

宁家的大公子,也确实是宁毅。

只是性子同宁衍全然不同,张扬不羁,活脱脱一纨绔子弟,每回见了她,总会伸手来捏她的脸,“表弟又长胖了。”

小时候,她尤其怕他。

如今从这信里的字里行间也能看得出,这些年不见,怕那性子还是丝毫未变。

唐韵瞧完那内容,唇角已经不自觉地弯起了一道笑容,眼睛却也跟着一道红了。

唐家到了唐文轩这一代,家族矛盾重重,族人相继都离开了江陵,即便最初的十年,唐韵也从未体会过这样暖心的亲情。

唐韵将信笺轻轻地合上,装进了信封内,才从包袱里拿出了游记,翻了起来。

唐韵没再去东宫。

原本想着两人能和平相处到五公主出嫁,如今避子汤一暴露,他非要同她撕破脸,她也乐得自在。

能这般互不理睬地熬到出宫,最好。

唐韵看了一日的游记,夜里才翻完,寻了一块布巾包好,想着等明儿五公主从顾家回来了,她再给她一个惊喜。

到了戌时,唐韵正准备去洗漱,觅乐殿忽然亮起了一片灯火,亮如白昼的灯光从纸窗映入房内,唐韵正觉诧异,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宫娥敲开门,神色着急地道,“唐姑娘,出事了,五殿下不见了。”

唐韵的脸色,眼见地发了白......

*

等到唐韵匆匆忙忙地赶过去,五公主的房门已经被皇后带人破开。

唐韵提着心跨入门槛,刚进屋,便见皇后身子一软,倒在了苏嬷嬷身上,底下的人吓得一片惊呼,“娘娘......”

觅乐殿内乱成了一团。

顾家的三姑娘前几日确实过了生辰,昨日五公主提出想去顾府瞧瞧时,皇后也没拦着。

顾家是皇后的娘家,五公主时常上府去找几个表姑娘玩耍,她自是放心,黄昏时皇后才想起来,让人给顾家带个了信。

想着她性子顽劣,顾家多看着些。

天色黑了,宫门都下钥了,顾国公亲自驾马,破例让人打开了宫门,直赶去了凤栖殿。

一见到皇后,顾国公便着急地禀报道,“五殿下不在顾家。”

五公主早上出了宫门之后,根本就没过去顾家。

皇后脸色当场就变了,当下带着人到了觅乐殿,破开了五公主的房门,屋内一片漆黑,皇后让人掌了灯,才看到了木几上放着的一封信。

——母后亲启。

见到信函时,皇后便知道大事不好,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瞧完了后,脑子一黑,直接晕了过来。

苏嬷嬷将人扶到了床榻上,唐韵上前跟着一道守着。

小半个时辰后,太子才赶了过来。

皇后已经醒了,一张脸苍白如雪,虚弱地靠在五公主的榻上,见到太子,便将五公主留下来的信函交给了他,“安阳去了西戎。”

信函上是如此写的。

为了逃婚,她一个姑娘,敢跑去西戎找她父皇,西戎如今正值兵荒马乱,她是疯了。

皇后着急地同太子道,“本宫已经让人沿路去追了,太子也派些人手,务必将人找回来。”

她要是不喜欢张家,再议便是,她这般跑了,是想要自己的命。

太子接过信函,沉静的眸子也生了变化,面上倒比皇后平静得多,安抚道,“母后放心,儿臣这就派人去寻。”

说完,突地侧目看向了立在床边神色呆滞的唐韵,低声道,“同孤出来。”

唐韵提步跟了出去。

一直到了屋外无人的地方,太子的脚步才一顿,回头看着她,也不装了劈头就问,“昨日同安阳出宫,去了哪儿。”

唐韵如实地回答,声音有些轻,“江陵东街,五殿下说想同民女去逛一下江陵,还给民女买了很多东西。”

“没同你说去哪儿?”

唐韵摇了摇头,“没有。”

太子看了一眼她苍白的脸色,眸子内的凌冽敛了一些,正欲安抚倒也不必如此害怕,话到嘴边,又被心头梗上来的一口气堵住,及时地咽了下来。

片刻后,太子抬步走下了台阶,刚走了两步,唐韵突地唤住了他,“殿下。”

太子回头。

唐韵哑声道,“五殿下,当是去了西域。”

她是没有告诉自己要去哪儿,甚至有意瞒着她,可如今回想起来,她昨日的一言一行都在告诉她,她要走了。

当时她竟然没有半丝察觉。

这些话她适才不敢同皇后说,怕刺激了她,但是她得告诉太子,五公主一向喜欢西域,和亲公主今日又刚走,信笺里,怕是说了谎。

五公主去的是西域,而不是西戎。

太子没有说话。

五公主去了哪儿,他自然能判断,再看她的脸色实在白得厉害,太子到底是没有忍住,低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回去睡会儿。”

说完就有些后悔了。

他是没被她气够,还想着去关心她。

唐韵压根儿没瞧出他脸上的别扭,继续道,“张家二公子,怕并非是五殿下的良人。”

太子眼皮子一掀,看向了她,“为何?”

具体是何事,唐韵并不知道,但她想起了五公主昨日早上同她说的那番话,自从同张家二公子定亲以来,殿下虽不欢喜,可也没反对过。

如今突然不对劲,肯定是发生了何事。

唐韵也说不上来,只道了一声,“感觉。”

太子神色一顿,夜色下那双黑眸格外的深邃,穿过朦胧的灯火,落在她的脸上,眸色意味深长。

唐韵只同他对视了两息,两排眼睫便落了下来。

那般明显的神色,太子岂能瞧不出来。

成。

他也不是良人。

太子再无半点留恋,转过身,脚步很快地出了觅乐殿,一出去便同明公公吩咐,“通知韩靖,不必回京,去西域关口接安阳。”

照她那性子,不去一趟西域,追回来也关不住。

“是。”

*

一月后,韩靖回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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