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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脚步等她,忙地两步跟上,刚到门槛前,手肘便被太子轻轻一抬,颇为多余地提醒了一句,“这是个门槛。”

唐韵:......

她只是戴了帷帽,又没瞎。

太子倒是解释了一句,“孤怕你看不清。”

大理寺卿内心已掀起了一片惊涛,也不知道是哪个了不得的世家,养出来了这样一位厉害的姑娘。

能让太子甘愿低头。

但凡昨夜太子的态度能有今日这般温和,他的一双手也不至于还缠着绷带。

身后的赵灵倒是平静了许多。

堂堂太子,墙都翻过了,还有何好稀奇的。

可太子却在下一刻,不顾影响,当着众人的面,竟牵起了唐姑娘的手,且还偏下头细声同她道,“地牢里潮湿,地滑不说,里头一堆囚犯,个个凶残得很。”

这是给他牵她的手,找了一个理由。

赵灵:......

适才唐韵被他扶了一下手肘,心头虽有些想避讳,但想着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应该也知道分寸。

以至于垂在身侧的手被太子突然牵住时,一时没反应过来。

“殿......”唐韵下意识地抬头。

太子附耳过去,及时地提醒她,“别说话,你一开口便会暴露身份,明儿所有的人,都该知道孤今日带了个姑娘来了大理寺,还牵了你手。”

唐韵:......

唐韵惊愕地看着他。

就大理寺卿那双险些将她戳穿了的眼睛,能看不出来她是个姑娘。

她换男装,不过是为了方便,她自己都有自知之明,藏不了什么,他莫不是还看不出来?

他要不是从进门后,就这番对她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谁会怀疑。

下属,奴婢,都可以解释。

且她今儿来,确确实实也是以他线人的身份而来。

此时不是她在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他在暴露他们的关系。

太子见她转过头,脚步却没停,操心地道,“你看路,别看孤。”

唐韵:......

唐韵转过头,懒得同他掰扯了,也掰扯不清楚,横竖旁人也不知道她是谁。

随他高兴吧。

太子见她不再挣扎,手掌握得更为安心,放肆。

多少个日子了。

是从她和自己赌气,非要当他的太子妃时,他们便没这般心平气和地牵过手了。

不对。

他们从未这般牵过手。

因为她非要躲躲藏藏,让他们的关系见不得人。

那日在侯府,宁家三公子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住她的胳膊,她也抓住了他的胳膊,两人抱成了一团。

还有赵灵回来说的,在唐家门前,他虽没有亲眼见到,但他能想象到是何画面。

他牵她怎么了,他还未搂过她呢。

思及此,太子心头原本就已经极为淡薄的一缕心虚,瞬间消失,修长的无根手指头,越捏越紧,牵得理所当然。

一直到了地牢门口,太子才回头叫住了跟在身后的一众护卫的脚步,“不用再跟着了,孤自己进去。”

大理寺卿见他真要亲自下地牢,忙地劝道,“殿下,微臣将囚犯提上来便是。”

屋里茶都泡好了.....

赵灵转过身,及时地拦住大理寺卿的脚步。

前头太子已经带着唐韵下了地牢。

地牢内干干净净,墙壁上挂满了灯火,并没有太子所说的什么阴暗潮湿。

唐韵不知道他带她此处,有何差事吩咐。

唐韵正要挣脱他,握住她的那只手倒是先松开了她,唐韵一口还未松下来,眼前突然罩下来了一块雪白的绢帕。

冷梅的香气,才钻入鼻尖,那方绢帕已经绑在了她的眼睛上,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殿下,这是为何。”唐韵多少有点怕,他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得不到,就毁灭这类事,毕竟也没少发生,况且她还算计了他那么多。

唐韵不见他回应,正想着要不要挣扎反抗,刚被他松开的那只手,被他再次牵住,缓缓地拉着她往前面带,“孤不是说了,还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他花了两日一夜,觉都没睡,不惜以身犯险,险些被火|药炸死,马不停蹄地替她将人给她擒了过来。

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当初他要是这么个审查法,早就没前朝逆党什么事儿了。

唐韵一路被他牵着,眼睛瞧不见,只能听到脚步声,约莫走了半刻,鼻尖隐隐有了一股血腥味儿,太子的脚步才停下来。

“可以了。”太子伸手取下了她眼睛上的绢帕。

唐韵的视线恢复。

跟前的一件牢房,果然是阴暗潮湿。

房内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手脚戴着铁链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披头散发挡住了脸,躺在墙角,一动不动。

唐韵一眼没认出来。

太子立在她身旁,提醒她,“他已经没有了。”

当天晚上那畜生醉得不醒人事,他没让赵灵阉,第二日清醒时,才阉了他。

即便是这样,也没能泄掉他心头所恨。

唐韵:......

她就说呢,唐文轩死了,唐家没了,吴家是前朝逆党的身份也被揭露了出来,唐耀毫无藏身之处,京兆府和宁家,怎么可能找不到。

原来是在这儿。

太子见她已经认出来了,便转头吩咐赵灵,“开门,喂狗。”

“是。”

赵灵拿起了桌上一只不知搁了多久的土碗,走上前。

刚推开门,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的人,突地睁开了眼睛,手脚上的铁链发出了“锵锵——”响声。

自那日赵灵抓到人后,就未曾给过他一口饭吃,只吩咐大理寺卿,每日半碗米粥吊着他的命。

吃不饱,也饿不死。

满腹的饥饿甚至压过了下身的疼痛。

赵灵将手里的碗扔到了他的跟前,唐耀一见到有东西吃,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如同一只饿极了的狗,拖着身上的铁链扑了上去,抓着碗里明显已经馊了的残食,一把一把地往嘴里送。

唐韵安静地看着他。

当年她倒也没有这番狼狈。

即便被他饿了三日,靠着清水度日,吃了他给她的那碗馊了的饭菜,她也是坐得端正,吃得优雅。

她想活。

更想有尊严得活。

她本就没将他这类卑劣之人,同自己来相比相论,如今瞧着,心头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但他得为明烟的清白,和明烟的死,付出代价。

当初明烟跳井时,她便同她发过誓,这辈子她就算挺不过来,也要在尚且还有一口气之前,让她的灵得以安息。

唐韵抬步走了进去。

太子没跟着,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赵灵,建议道,“你耳朵要不要捂上?”少听些不该听的,活得才安全。

“是。”赵灵立马捂住了耳朵。

唐韵的脚步走到了唐耀跟前,见他还在捡着地上的米粒,觉得大可没那必要,“别捡了,吃了这几颗,你也活不成。”

太子:......

他早见识过了她的尖酸刻薄。

熟悉的声音入耳,唐耀终于从饥饿的晕厥中,回过了神。

抬起头,见到唐韵的那一瞬,眸子里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份恶毒和恨意。

自打唐家遭难后,唐耀便没有一日好日子过,且他越是努力,活得越是糟。

唐家的侯爵之位没了,他的世子之位自然也就跟着没了,别说昔日的那些同伴,就连当初使劲儿巴结他的人,都对他露出了嘲讽之色。

这一切虽是他闯出来的祸,是他害了唐家。

可他的本意也不过是为了填账上的钱,为何要填账上的钱,皆是因为每回他出了差错,父亲都会拿他和唐韵相比。

“你姐姐七岁就能认全一本书的字了,你呢?你多大了?”

“你看看你姐姐,当初她哪样让人操心过,你莫不是连个姑娘都不如?”

“你瞧瞧你这幅德行,你这不是在丢你的脸,是在丢我唐文轩的脸啊,就为了你一个带把儿的,我,我丧了多少的德,你就是如此报答我的......”

六七年,他听够了。

不就是当了十年的假男儿,她有何了不起的。

唐耀只要一见到她,心头就不舒畅,在唐文轩身上,因她而受的气,自然也还到了她身上。

一个死了娘的人,他收拾她,犹如蝼蚁。

若非母亲警告他,不能闹出人命,她能活到今日,他早就将她弄死了......

可这些想法,都是在被关进地牢之前。

如今,他认。

他什么都认了。

他不如她,他比不过她。

父亲骂得都对,他就是个蠢材。

她说什么他便是什么,只求她能放了他。

唐耀跪着双膝,急急地往前移了几步,想要去抱唐韵的腿,“姐姐,我的好姐姐......”

唐韵还未有所动作,跟前便飞来了一只瓷碗,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唐耀那只还未碰到的胳膊上。

“不想被砍手,就规矩点。”

唐耀一声痛呼咽进了喉咙,连连后退两步,却也顾不着胳膊上的疼,抬起头,祈求地看到唐韵,“姐姐饶了我吧,求求你放过我......”

实则早在宁家被封为侯爷时,他就已经识趣了。

那日在百花楼,不过是因为醉了酒,才说出了那些话,第二日醒来,见自己躺在了邢台上,被扒了裤子,他才知道出事了。

但让他更为恐慌的是,拿他的人是太子。

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无论他如何同太子请求,太子都不愿放过他。

他知道太子能如此,皆是为了唐韵。

只要唐韵肯放过他,太子定能饶了他,唐耀看着唐韵,想扇自己的耳光,可一双手被铁链绑住,唐耀动不了,只不断地同她磕头,“姐姐......”

“你母亲死了。”唐韵突地打断他,他应该还不知道。

果然唐耀安静了下来。

唐韵又道,“被你父亲杀死的。”

唐耀目光惊愕地看着她。

“你母亲是前朝余孽安侯爷的亲生女儿,是前朝的大郡主,你父亲知道了后,接受不了,一刀子杀了她,后自尽,你的两个妹妹这会子应该被送去了教化寺,你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