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媚娘选定的道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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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沃全身心投入养病。
毕竟大唐有千好万好,这医药水平是绝对不好——只看尚药局内还有‘禁咒师’这一职业就可知了。
念咒语治病还属于当下的科学行为呢!
之前姜沃亲眼见到有宫女得了疟疾(她观察病症觉得是疟疾,此时的名字却是赤天风),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左右打摆子,后来更是高烧,烧的昏迷了起来。
她同屋人帮忙去尚药局请大夫,尚药局就派了禁咒婆来。那禁咒婆来看了一眼,就神叨叨画了符念了咒,接着把符在炉灶中烧掉,收集了一捧灶灰和符灰,调了一碗黑乎乎的水给那宫女喂了下去。
之后就告辞了,说等着灶王爷显灵就行了。
姜沃:……确实是,这要能治好疟疾,只能等神仙显灵了!
这种治病方式,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姜沃不知最高级别的二凤皇帝得病,尚药局的奉御会不会也这么办,但她知道,自己的级别得了重病估计也是这个待遇,于是非常珍爱自己,远离疾病。
好在这宫里宫女代代相传,有些管用的简单草药方,一般风寒,喝点草药都挺灵的。
毕竟风寒这种小毛病,最要紧的就是调养的好,不拖成重病久病入了肺腑。
见姜沃为风寒精神紧张,小爱同学还特意安慰过她:因系统绑定一位宿主是有成本投入的,且投入还不算小,所以一般宿主身体都会得到强化,免得宿主‘非夺权性减员’,还没开始为系统谋取足够的权力值便‘嘎’了。
姜沃这个‘中人之体’,在系统里只是平平无奇的‘5’点。但其实比大唐人的平均体质好不少。
姜沃闻言放心不少。
系统这附加好处,就是姜沃最看重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万万没有错。
媚娘亲自看着炉子,见上头的药好了,就倒出来,细细撇了沫子,给姜沃盛了一碗,看着她愁眉苦脸往下咽。
直到检查过姜沃都喝尽了,媚娘才道:“我给你放下帘子,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回来叫你。”
说着拿了片干叶子夹在方才看的医书里,准备起身出门散散心,也让姜沃好生歇着。
姜沃一时睡不着,就把这本媚娘从太医署借来的这本《集验方》拿过来看。
这本书很薄,也很大路货色——实在是好的都被娘娘们借走了。这里头只有些家常土方子。
姜沃很快翻完了,顺便录入系统中收藏起来。
看完后才闭目养神——旁的妃嫔,上到韦贵妃下到未蒙召面圣的才人们,学习医术都是为了讨皇帝的好,但武姐姐并不是如此。
媚娘昨夜也住在宫正司守着她,在外间看医书到深夜。姜沃迷迷糊糊起来问她怎么还不睡,媚娘就道:“多学点医道总是好的,有此技傍身,将来到了感业寺,那些姑子们待我也敬重些。”
当时就把姜沃的睡意都弄没了。
媚娘一贯是比别人聪慧而看的清楚的。
想来她已经明了,经此一事,皇帝的心思更不会落在后宫上了——只叫这些不省心的儿子们就给弄碎了心。
四年前,她尚且会莽到皇帝跟前去露脸,此番却不会去皇帝跟前讨好了。
媚娘言辞间,也甚不看好那些准备拿医道去博圣宠的人。
就皇帝目前的心情状况,绝对是发怒的龙,闲人勿扰状态。
武姐姐这是在安排去感业寺的后路了吗?
*
我要认命,将来去感业寺了却半生吗?
媚娘想的比姜沃还要更冷静客观。
毕竟妃嫔入宫后,会有‘专业知识’丰富的医婆来讲解男女之道。让妃嫔了解,侍寝与生孩子是什么过程。在没有生理卫生知识教育课的当下,许多姑娘真是出嫁前才知道,怎么样的流程才能生下孩子。
不谙世事的闺阁姑娘,许多真以为男女单独呆在一个床上就能有小孩呢。就连很多没侍寝过的年轻嫔妃,若是内心羞涩,没有好好学入宫时的‘男女之道’,说不得也以为只要被皇上召见过,就总会有孩子。
但媚娘学什么都很认真,也正因具备了‘专业知识’,媚娘才越发清楚的知道,能面圣跟得宠之间是一道鸿沟,能得宠跟能有子嗣之间又是一道鸿沟。
皇帝年纪越大,这道鸿沟就越大。
只看徐婕妤得宠三年也没有子嗣就可知了。
而这次为了太子荒唐之事,圣人又气的吐了血……
其实媚娘一直是个自信甚至有点自傲的人,哪怕一直不得宠,她也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她也得承认,她本人固然是很好的,但运道不好也枉然。
将来大半生又该如何?
等媚娘停下脚步的时候,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兽苑门口。
她眼明心亮,已经看到马场旁一座观亭外,站着一个颇眼熟的小宦官。
是晋王身边人。
按说,不知道撞上也就罢了,一旦知道了晋王在内,为了避嫌,她应该立刻走开,下回再来看小九的。
然而媚娘在门口只犹豫了一息,就走了进去。
这一刻她心里想起的,是她见到闻名掖庭的崔郎那一天。虽然她之后只与人谈论起崔郎的样貌,似乎那天全部注意力都在崔郎身上——但她心里其实对晋王印象更深刻些。
那是她第一回 见到晋王。
她分明看见了晋王望着她纵马时,眼里的惊艳之色。
*
媚娘进兽苑后,只当没看到亭子里有人,径直奔小猞猁去了。与往常一样,在笼前蹲下,轻轻揉着猞猁的尖耳朵。
在她摸到第五遍猞猁耳朵的时候,就听到了有人停在身后的脚步声。
“它已然好多了。”
晋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媚娘才起身回头。
她行礼:“这都要多谢晋王。”
晋王看起来比上回要瘦了一些,神色也带着几分憔悴:可不是吗,太子闹事,皇帝生病,这些日子他也不会好过。
哪怕这样礼节性的笑着,眉宇间也带着抹不去的愁色。
媚娘略一踟蹰,便又略屈膝道:“还请晋王保重自身。”
李治点了点头,面容上的愁云似乎淡了些。
他对身边小宦官道:“去拿一提鲜肉来。”
小宦官跑了去,于是两人身边近处便没有闲人,只有远远的,亭子外候着的几个负责搬香炉坐垫的宫人。
李治与媚娘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到好处。
他目光转向了小猞猁,说的却是与猞猁完全不相干的话:“其实今日,我原想去看太子哥哥的。但上回我去东宫,却被父皇亲自追了去,当场斥责一番,将我从东宫带走了。”
这事儿宫里知道的人也多。
太子装死了的突厥人,以刀割面后的第二日,魏王李泰直奔皇帝那去,晋王却是第一时间去东宫看太子去了。
李治正对着太子哥哥血呼啦次的脸(他不肯让人包扎)垂泪呢,二凤皇帝便龙行虎步亲自赶到了东宫。
太子依旧躺在榻上不肯动,皇帝也没有跟太子说一句话。
于是皇帝直奔还在榻前哭的晋王,拎起小儿子就走。在东宫外守着的宫人都是亲眼看见的,陛下脸色极差,进了东宫,不过片刻后又出来,还亲手拽着犹在落泪的晋王,不许他呆在东宫。
而圣人显然也迁怒晋王。不但亲自来带走了他,还责晋王禁闭三日。
魏王李泰听说后简直是乐开了花,要不是不合时宜,他就砍竹子来烧爆竹过年了。
经魏王一传播,知道此事的人就更多了。
连由圣人亲自抚养,一贯最得疼爱的晋王,去探望了一回太子,都受了这般前所未有的斥责惩罚。东宫更是广寒宫一般,再没人敢去探望。
李治望着笼子里已经恢复了活泼的小猞猁,叹口气:“可我还是想去看太子哥哥。”
他抬起眼帘,一双眼睛如冬日湖水般深黑沉静:“武才人觉得我当不当再去呢?”
媚娘忽然心跳加快了起来。
不是为了晋王这份问起私人烦恼的亲近,而是为了晋王的话里提及的是事关朝廷中人最在意的储君之事。媚娘为了能真正碰触到这些大事的边缘,而感到心潮澎湃。
哪怕晋王只是随口吐露郁闷也没关系。终究是她能摸到大事儿的边了不是吗?
并不是只能遥望朝中宫廷发生的桩桩件件,在心里琢磨。
媚娘从没觉得思绪转的这么快过。
关于要不要说出真实的想法,媚娘只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笑道:“记得小时候,有一回爹娘因一事争吵起来,爹一气之下搬到了书房居住。娘很恼火,不许我们姊妹去看爹。但我还是偷偷跑了去,看到爹在书房里炭火不足冻得咳嗽,回来告诉娘。娘虽骂了我不听话,却也知道了书房缺什么,不至于又气恼又担心了。”
晋王的一双眼睛便弯了弯,似乎平静的湖水泛起一点涟漪,又带了一点惊奇似的感叹;“才人聪慧,能解人意。”
李治是真的惊奇。
他原只是突发奇想,将自己心里的烦闷随口一问,本以为媚娘会跟旁人一样劝他勿违圣意。
谁料媚娘的回答,跟他心中所想一般无二。
太子哥哥把自己的脸用刀划得血肉模糊,这是下人报上来的。
父皇当即大怒,但在怒之余,又岂能不关心儿子的安危?脸花成什么样了?眼睛有没有事?鼻子还在吗?
就像一个顽劣的孩子纵了火,哪怕烧了再多贵重之物,惹了再大的麻烦,可真心疼爱孩子的家长第一个想到的,一定还是孩子没烧到吧,孩子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