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制授太史令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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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正午。
姜沃从廊下一路走来,一个人也未见到,只有滋滋蝉鸣伴随她的脚步。
六月暑热,她只从太史局前院走到袁天罡的屋门口,就闷热的难受。
怪道二凤皇帝这种常头疼、风热的人,夏天没法住在这太极宫里。
只是今年,皇帝没有去九成宫避暑,同时,也没留在宫里。
这是贞观十九年的夏天。
皇帝正在率军亲征高句丽!
且不光皇帝在亲征高句丽的前线,连太子都已随军东征,不在长安——此事现在看来已成事实,但在今岁贞观十九年初,皇帝刚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反对的奏章雪花样飞进立政殿,险些没把皇帝给淹没了。
朝臣们太过震惊,震惊到一时不知道该集火反对哪一条:究竟是皇帝万金之躯御驾亲征更欠妥?还是皇帝亲征居然带上太子更欠妥?
说句大逆不道但是很该考虑的话:那可是战场,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万一出了什么事,皇帝和太子都交代在高句丽,那一国怎么办?!
以褚遂良为首的朝臣们苦劝不止,甚至大有长跪不起之态,然而皇帝这回‘郎心似铁’,毫不被谏言动摇:就要亲征,还就要带上太子!
谁劝也不好使。
毕竟……皇帝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年纪,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机会,能够手把手教太子怎么打仗了。
而且东征高句丽这一仗,是教学最丰富的一仗:这回皇帝不但调动了北方各地的府兵,还调动了契丹、奚等外邦部落骑兵。同时,早在一年前,他就在命人造运粮船、战船,各备了千艘有余——是多方面布局,最后水陆并进,直奔辽东!
从大方向说,可谓是陆战、水战、甚至于外邦协同作战具备。
往小里说,每一支队伍的安排:具体到每一路军的骑兵、步兵、弓/弩手、哨兵、刀盾手的兵种排布也都是学问。
更别提还有征兵、军需、钱粮等后勤的安排。
二凤皇帝有太多想教给太子的。
他已经手把手教了太子两年的理政,现在,他要再亲自教一教他的战事了。
当皇帝,尤其是二凤皇帝这种帝王,决定了要做什么后,群臣的反对,实在也是无可奈何了。
况且皇帝最后也算是妥协了一些:他答应朝臣们,哪怕太子随军东征,也不会去太前线,他会把太子留在定州,主监军需后勤事。
至于长安这个最后方,则由房玄龄坐镇,其余重臣,诸如长孙无忌、唐俭、褚遂良、刘洎等全部随军东征,简直是搬了半个朝廷去定州。
贞观十九年二月,皇帝与太子自长安开拔,大军东征。
如今也有四个月过去了。
*
姜沃叩了三下门,袁天罡的声音平稳传出来:“进来吧。”
见弟子进门,他把用井水浸过的凉茶往前推了推:“大中午的过来,是东边有信回来了?”
姜沃点头,把刚拿到还未拆封的信函递给袁天罡。
“圣人已经过了卑沙、兵临辽东城下了。”
辽东城,正是当年隋炀帝久攻不下之地。
而卑沙,姜沃把舆图跟她记忆里的现代地图对照想一下,应当是辽宁大连一带。
可见战事正在稳步推进。
这是李淳风的信,从遥远的高句丽前线,随着大军的情报一起送回长安来。长安城中为了此次大战,专门成立的分函处,今日中午将李淳风的信分到太史局来。
姜沃就立刻拿来给袁天罡了。
这回皇帝东征,李淳风也奉命随军同行。
不过,不是因为占卜术,而是因为火药,二凤皇帝要随身携带一个火药专家——
在此之前的贞观十八年,姜沃终于攒够了权力之筹,一键购买了那本《古之燔石记——顺应时代的安全化煤石烧制、火药制备》。
但事情的起初,却并不是火药,而是一盏小小的矿灯。
*
去岁,贞观十八年夏日,九成宫。
吴王李恪虽离京,但京中关于太子之位的流言,其实并没有消失,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情形。
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缘故就是:太子之前的封地并州,突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爆矿之事,矿工伤亡不下数百人。
并州,是多煤矿、铜矿、铁矿的富庶之地。
按照唐律,矿产可私人开采,官中收税——但这私人,当然也不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就可以。比如这并州,既然原先是晋王的地盘,这矿产当然也大头是晋王的,剩下的一小半里大头又是英国公的。
皇帝疼爱幼子,原本将并州给幼子就是希望他过得富裕舒坦。对于矿产归属于晋王,皇帝都是许可的。
从前也无事,偏生就在贞观十八年,晋王被立太子一年后,并州接连发生了三四次炸矿事。
李治便到太史局请她算一算,是新开的矿日子不佳,所以风水不利,还是……人为。
有人故意行此事来诬太子无德,以至于有矿塌地动的恶兆。
李治难得蹙眉:“姜太史丞这里算着,我也已经请英国公派亲卫回并州去查此事了——若是天灾也罢,需得好好生抚恤矿工的家人,多与些钱财令他们安度余生才是。”
毕竟矿工多是青壮年男人,还常是一家子父子兄弟搭伙来做工,一旦矿中出事,家小很难度日。
李治脸色发寒:“但若是人祸,我便只好请人去填矿偿命了!”
*
不过姜沃的卦象和李勣的亲卫传回来的消息,结果都是一样的:是意外。
李治郁闷愁苦了:他才做了太子就有此恶兆——开矿坍塌不是罕见事,但一年内塌了三处矿,而且都发生在他的并州,难道真是天意?
姜沃见他愁闷,忽然想起一事:“敢问太子,这三处骤然炸了的矿,是什么矿?”
李治还真是被问的一怔。
家里矿太多就是这点不好,他握着的铜铁金银矿都有,乍一问还有点怔。好在他记性甚佳,很快就想起来了。
“是……都是煤矿。”
姜沃立刻就懂了:这确实不是人为,这是哪怕在现代施工,若是行为不当,都会产生的瓦斯爆炸!
且说,姜沃是到大唐来之后,才分的清楚,什么是煤、什么是炭。
来自现代社会,不但让她有些五谷不分,对于‘煤、炭、矿石’这些,更是只有模糊的概念。她见到的只是工业的产品,而非这些最原始的矿石。
蜂窝煤都是她小时候见过的最原始取暖之物了,还是从老家见到的。当时她站在一旁想研究下神奇的‘夹蜂窝煤生炉子’,都被妈妈抱走了。
直到到了大唐,过起了‘烧炭’的日子,才知道煤炭的区别。
粗略来说,所谓‘炭’,就是用木材烧制成的,有些还要再添加竹粉等烧制,才能烧出好炭,不似直接烧木头那般起烟,上好的炭,便是没有浓烟呛人。
也就是说,要炭就总要伐木的。
怪道曾经关中也是沃土千里,但人口增多伐木无度后,最终成为了黄土高原。
而煤却是矿产,是天然形成,可以从地下开采出来的资源。只是碍于开矿技术的限制,虽说从汉代就有了‘采煤’的记录,但烧煤取暖一直都属于小众方式。
直到隋唐,煤才渐渐用的多了起来,而一直到宋朝,煤才彻底取代炭成为主流,号称‘家家石炭(煤),无一用薪(木材)者。’
于是此时大唐正处在刚开始研究开采煤矿的时代,在煤矿的辨识与选择矿井位上,都还比较落后,只能开采极接近地表,甚至已经露出‘黑炭’来的煤矿。
那么,对煤矿开采中可能会发生的瓦斯爆炸,自然是很难有认知的。
想来并州最近刚发现了新的瓦斯含量高的煤矿,所以才会频频出现爆炸事故。
“姜太史丞想到了什么吗?”
李治见她问过是煤矿后,久久不语,陷入了沉思,就忍不住开口问询。
这件事实在令他焦心。
不光是为了那些‘太子德不配位,才有地动灾殃’的流言蜚语。更为了,那一次次炸矿,死的是一条条人命啊。
皇帝从小就教导每一个儿子,将来到了封地要爱民如子。如今李治做了太子,天下就是他的封地,天下子民自然也都是他的。
这样不明原因的一次次矿井塌陷与死亡,若能避免就好了!
姜沃抬头对上太子罕见流露出焦虑的脸色,点点头:“殿下,我有些思绪,但还需要几日时间,去试一试。”
送走了李治,姜沃就拿着刚攒够的筹子,买下了那本《古之燔石记——顺应时代的安全化煤石烧制、火药制备》
她看着这个长长的名字:起初她并没有在意前半段,只在意后面的火药制备,然后有些心疼系统把这本书定价这么高,居然比医书还要高。
可现在,她忽然意识到,系统是一分筹子一分货。
这本书卖的这么贵,不只因为安全的火药制备珍贵——毕竟火药的基础方子在此时已经初步形成,在历史上,晚唐时,火药就应用在战场上了。
姜沃意识到自己之前是有点买椟还珠了:这本书真正昂贵之处,可能并不在火药的制备上,而在前半段,安全化煤石烧制!
她买下了这本昂贵的书。
心痛!
哪怕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必须买的,而且现在就火烧眉毛急等着用的知识,但当钱币流出去的‘哗啦啦’声音,并且伴随着系统的‘扣除一千权力之筹’的提示响起,姜沃还是忍不住捂住了心口。
媚娘进门的时候,就见姜沃捂着胸口,不由一惊。走近一看,还见她眼底甚至有点隐约的泪光一闪而过,忙握住她另一只手试试温度:“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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