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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皇上,就在随手拨动星动仪上的星轨。

赤金红宝镶嵌的太阳,打磨光亮的金银双色星辰,都由纤细繁琐的支架与金线贯穿连接,牵一发而动全身,只需稍微一拨,所有的日月星辰就都转动了起来,在日光下折出绚丽的光彩。

男人神色专注认真,面容俊美帝王气势惊人,手中调拨星斗万千,魅力非凡。

姜恒在短短一瞥看清皇上容貌时,脑海里瞬间出现四个字:值回票价。

原本皇上忽然召见,对她来说真是挺意外的。不过剧情忽然十倍速带来的迷惑,这么早就要单独面圣的不安,都在这一瞬间值回票价。

美色就像熨斗一样,总能熨平心灵。

还好宫规学的认真,她在惊艳中,还是肌肉记忆式完成了完美请安行礼。

皇上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唔’了一声,接下来却道:“过来替朕扶着这北斗星。”

他这样随意一句话,倒像是两人并非初见,而是颇为熟稔的故人。平静自然的语气,连带着姜恒都奇异地安宁下来。

她走过去伸手托住了皇上示意的北斗晨星。它们被金线牵着,还带着一点微微的余震,在她手心嗡嗡而响。

而皇上则专心去研究南边星斗。

姜恒见皇上专注,还特意把给贵妃的生辰礼拿出来,还以为皇上在研究什么要紧的天象——她之前看过史料,雍正帝不仅信佛信道,还很信八字,甚至亲自给出征的将领算过八字。

于是她放轻了呼吸,免得惊动皇上的专注,再把大吉算成大凶,万一耽搁了谁的前程就坏了。

其实皇上并非在钻研要事,只是在玩新鲜的玩具。

晌午议过朝政,批过折子后,他就有意松范下筋骨和精神。人失去过后会格外懂得珍惜,他还记得前世最后病中那种力不从心的虚弱,那种心有踌躇壮志,身如枯衰之木油尽之灯的懊恼痛苦。

这会子重回了壮年年纪,皇上打心底里珍惜起来,肝还是要肝,但不能再拿命去熬。

他要放松玩个新鲜,就想起库房里有这么一架西洋星动仪。苏培盛听皇上点名要这个,当然也不敢说‘哎,皇上,您不是要把这星动仪留给贵妃娘娘当生辰礼吗?要不换一个?’——那他就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得太久了。

于是他一句话没有,连忙亲自去搬了星动仪来,拆封给皇上玩。

说来从先帝康熙起,大清皇室的教育就是中西合璧,他们这些个皇子不单要学满汉蒙三语,还得学西洋算数、几何、乐理等,无一日敢懈怠。

这里头,皇上最喜欢的就是算数,算式与数理的条理分明让他觉得赏心悦目,而算出一页数字题比写一篇节略更让他觉得酣畅淋漓。

康熙帝也常夸他算数好,还曾经指了他去教十三数学。

于是皇上这会子就把跟数理有关的西洋星动仪拿出来摆弄着玩,想要心算下轨迹。

只是性情所致,皇上玩起来也格外认真上劲儿,以至于听苏培盛回禀信贵人到了,他也没停,索性让她上来搭一把手。

直到最后一道星轨与皇上心里的预期完美重叠后,他才满意舒了口气。

也直到拼完星动仪,他才有心思抬眼看了眼跟前立着的女子。

其实他此番召见信贵人,并无丝毫旖旎之意,根本是为了正后宫风气,为太后和皇后的身份地位加持。

所以他特意将召见的时间定在了这日午膳前,准备只见瓜尔佳氏一面,问一两句话,就让她告退,相当于利用碎片化时间顺便办了这事——连午膳都不耽误。

但此时皇上一抬眼,看清信贵人的容貌后,却也是微微恍神。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

四爷忽然记得,自己做青年皇子的岁月。那时候皇阿玛还是头顶的天儿,太子爷的位置牢牢的,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间根本没有后来夺嫡的龙争虎斗,彼此间还会说些兄弟间的笑话。

女人当然是少年人口中绕不开的话题。

他们是皇子,倒不会拿兄弟家的妻妾开玩笑,那是不尊重。但外头各府的家养歌伎,女戏子就都是谈资,谁家的歌伎容貌最好,曲儿最有新意,都是他们私下的话题。

人的审美不同,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当时四爷还会在心里品夺一二,哪一个是清秀柔美,哪一个是艳光动人。

但后来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一世的帝王看尽了天下美色风光。根本懒得再去多想,如今落在他眼里的女子只有两种:合眼缘的与不合眼缘的。

什么世俗定义的美貌、眉眼、身段都是浮云,合他这位帝王眼缘的才是好的。

眼前的信贵人无疑是合眼缘的。

她眉眼低垂,守着见驾的规矩却不显得紧绷,肌如春雪,面如桃花,不笑都透着一股子清甜。

皇上下意识就觉得,她笑起来一定更甜。

原本想召见一面,就直接让人跪安的,这会子却改了主意。皇上的目光一扫,苏培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捧着底座,将星动仪挪了下去。

姜恒还有些不舍得,悄悄多看了两眼这样璀璨精致之物。

下回再见这星动仪,可就是在年贵妃宫里了,自个儿还得记得绕着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