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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规矩不成方圆。

秋雪和秋霜对视一眼,都连忙道:“主子怎么定怎么是,奴婢们情愿这样账目清白!”

尤其是秋霜,之前在先帝嫔妃们处服侍过,知道些各宫旧事。

有的妃嫔或是不擅长,或是嫌麻烦,对自己份例的花销不上心,一宫里都乱糟糟的,往往上半月过得阔绰,下半月就捉襟见肘。

等要用时发现月银没了,或是去膳房点膳,被告知这月份例里的整鸡整鸭已经用完,主子们脾气上来,就拿着宫人撒气。

虽说妃嫔们为了名声,不会在自己宫里就摁倒了人打板子。

但主子要罚奴才的法子实在太多了

只说觉得东西短缺了,怕是这宫里有贼,就可以让宫人跪煤渣,跪碎瓷,什么出气的法子都有。

而宫女太监若是不幸落下点残疾,下半辈子也就完了。

秋霜是听过甚至眼见过的宫嫔罚人,而秋雪也是见过尚衣监的库房里一旦少了一星半点的东西,内务府慎刑司的人就要来拿人了。

她们只是奴才,主子若是那种得过且过,不愿意理会账目的人,她们也只能加倍着小心,保住自己。

现在听信贵人居然打头起就要把所有东西,大到皇上御赐的摆件,小到一把笤帚都入册登记,她们是打心里是很情愿的。

人都有惰性,想省事。但问题是当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时,多做点工作就不怕什么了。

接下来的两日,姜恒除了早上给皇后请安,就一直在建立整理自家资产的数据库。

认字最多的秋雪,也已经在带着几个宫女和太监认一些账目上常用的字。

等到了后日,姜恒的数据库初步整完,便收到了一个消息:她的从一品阿玛,新任治河总督,瓜尔佳观保已然率人出京治河去了。

姜恒默默坐了一会儿。

就算是现代,家人出远门也是件叫人记挂的事情。何况是这书信难通车马遥遥的时代。

《信妃录》的视角绝大部分都在后宫之中,对前朝,哪怕是女主的家人描述都很少。

姜恒也只知道女主阿玛官职高,得皇上信重,具体受命去做过什么差事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否担过这治河总督,这一去是否一切顺遂。

治洪不是个轻松的活,虽说阿玛是做总督去了,想必也要巡视前沿工地,这水患卷人可是不分官职,一视同仁的。

“这宫里有什么妃嫔能去上香的地方吗?”姜恒入乡随俗,准备向玄学寻一点保障。

“贵人信佛吗?中正殿有不少佛像呢。”俱秋雪介绍,宫里的中正殿并非一个殿,而是多达十多间宫宇的一片宫。其中宝华殿、佛日楼、雨花楼等都贡奉着不同的佛像。平素皇上下旨设盛大佛事的时候,妃嫔需回避,但寻常时候,便可自行去烧香点佛灯。

秋雪又想着贵人是瓜尔佳氏满洲老姓出身,再道:“或者坤宁宫中长供穆哩罕神,也有萨满女人做法。”

姜恒表示,比起什么萨满法师跳神,那还是释迦摩尼佛祖,听起来更让人心安。

等真正出门往中正殿进发的时候,姜恒就深切体会到了虔诚敬佛的不容易——她的永和宫在后宫最东边,而中正殿的佛祖们都坐在紫禁城西北角。

贵人并非主位,姜恒如今是没有自己的仪仗队的。要想不走路坐步撵或者小轿,还得先叫宫人去车轿处现叫。

这种张扬行止,一般除了有孕在身、重病难行的贵人常在,都不会格外去叫。

姜恒身体很好,也想着正好散散步。

姜恒刚到中正殿门口,就遇到了裕嫔和郭氏从里头出来。

郭氏见了她很是惊喜。只是裕嫔是主位,她不说话,郭氏也就不能先开口,只在裕嫔身后对她眨了几下眼睛当做打招呼。

姜恒上前,给裕嫔行了福身礼。

裕嫔笑得很爽快,还说起了玩笑话,指着里头宫殿:“佛祖跟前儿,众生平等,不必行礼了,一会儿进去给神佛们磕头才是正事。”姜恒和裕嫔身后的郭氏都笑了。

裕嫔接着唠嗑:“我到这儿来,是给弘昼祈福来了。信贵人初入宫廷,怎么不在宫里多歇歇,倒是隔着老远来烧香?”裕嫔给姜恒的感觉非常亲切,像是之前办公室里,喜欢跟你分享团购群,分享生活琐事的热心同事。

姜恒笑答:“阿玛出京去了,我就想着来祈个平安。”

裕嫔闻言点头,感慨道:“你倒是有心,其实什么出息,都赶不上至亲平平安安的。”

她这感慨也是有因。

前些日子,裕嫔唯一的儿子五阿哥弘昼,因到了年龄,被移到阿哥所去居住了。虽说知道儿子这一去,是读书上进去了,但心里还是心疼。

皇子身边有许多乳娘、保姆和宫女太监,但这些人都不是亲额娘啊。

作为生母的耿氏却只能来烧香为儿子乞平安健康。

叫裕嫔说,万岁爷儿子少,将来弘昼最少一个亲王是跑不掉的,儿子平安长大才最要紧。

姜恒安慰道:“娘娘慈母之心,神佛有知,必会保佑五阿哥平安康健的。”

她这话说的又真心又笃定:一来她挺喜欢孩子,盼着所有小孩子都能无病无灾,健康成长,二来,她知道甭管历史上还是《信妃录》里,五阿哥弘昼都长大成人了。

裕嫔听她这么说,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承信贵人吉言了。行了,我不耽误你了,快进去吧。”

因裕嫔话一直没停过,郭氏都没插上话,这会子只好再次跟姜恒眨眼睛示意道别。

不过,在姜恒即将进门的时候,裕嫔却又把她叫住:“听说贵妃处给你送了一对金鱼。”

这两日请安的时候没人提起,姜恒都以为没人知道,现在听裕嫔说起,才晓得人人都知道自己收到了代表打脸意义的金龙鱼。

居然没人将此事提出来嘲讽她?

姜恒还有点惋惜:这样没有情绪价值,怪道贵妃不肯接着给她送大金条了呢。

此时听裕嫔说起贵妃时的神色,姜恒就明白了:不是她人缘好,而是贵妃人缘差,大家不愿意给她搭台子。

再一条,就是姜恒身上还带着‘皇上亲自去看过的唯一新人’的余威,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也没人愿意主动树敌。

‘莫欺少年穷’这句话在宫里,就如同在玄幻小说里一样准。

这会子裕嫔甚至还特意提醒了她。

“你出身好,人也年轻。年轻是好事,只是可别气盛。贵妃送你一对金鱼固然不是好意,可你就当寻常摆设收了完了,万万别委屈到去跟皇上诉苦。”裕嫔声音低了些:“我们都是吃过亏的。”

“当时贵妃刚入府的时候,我还怀着弘昼,熹妃娘娘更是才生了四阿哥——都是女人最金贵的时候。可就算这样,还是不如贵妃在皇上跟前的脸面,吃了贵妃的委屈告诉皇上也白搭,若不是还有个孩子傍身,只怕我们都要吃了大亏。”

这是实实在在的过来人经验。

姜恒不期裕嫔能与她说的这么深,也就先道谢。

之后裕嫔带着郭氏回宫,姜恒进殿拈香,拜佛,又再次溜达回自己永和宫,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

姜恒回去后,想起今日裕嫔的点拨之言。

书里的裕嫔几乎就是背景板,只在请安的时候出现,是热场人物。她没有陷害过女主,但对女主也没有表露过任何善意。

其实一般的穿越文,或者重生文,女主都会用先知这个优势,尽量把敌人消灭在摇篮里。

可女主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敌人。

这后宫的情况,就是弱了后谁都能踩一脚,不落井下石的都算心善人了。她们就像是生活在旋涡重重的深海,上到皇后,下到最普通的小宫女小太监,谁都有自己的旋涡要逃,你要是自己不努力游泳,是没人会一直拽着一个千斤重担挣扎的。

只有你表现出善游的姿态,能够自保,才会有人出于结个善缘,今日我拉你一把,日后你拉我一把的心情出手相帮。

姜恒从中正殿回去没多久,正在屋檐下站着看院子,想着添点花儿,就见一穿着缎子滚边坎肩儿的大太监,带了两个小太监走进来。

都省了守在门上的小太监们通报了。

“奴才张玉柱,见过信贵人。”

张玉柱,姜恒是听过这名字的——后宫里没听过这位张太监大名的嫔妃才是异类,这位可是专管给皇上递绿头牌,待皇上翻牌子后,他再往后宫报信儿的管事太监。

堪称是后宫头一号大喜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