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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心道:皇上不问他也不好主动告状,但皇上都问了,他哪里敢不回。只好缩着脖子道:“三阿哥想是心里不痛快,又在路上遇到了九贝勒,之后,之后三阿哥就带着哈哈珠子骑马出圆明园,往外事衙门去了半日,至晚才回园。”

皇上:……

在弘时功课一团糟的情况下,还给他恩典去见犯了错失的额娘,成全他的孝心,在皇上看来,自己实在是对他宽和至极了!

若是先帝爷对他们兄弟有这份仁慈宽和(除了对早年的太子爷格外包容,康熙爷对其余儿子们好的时候是好,但犯了错的时候也是没有任何耐性的),他们兄弟绝对会聪明的赶紧感恩戴德就坡下驴,然后头悬梁锥刺股勤勉读书,好叫皇阿玛高兴才是。

弘时倒好,打马出去玩去了!

这会子寻常公子哥出门,若是不回禀一声长辈,都是有些失礼的,何况弘时这样大一个皇子,居然自个儿就跑了。

要不是知道弘时本性不是桀骜悖逆之人,皇上都要把他拎过来问一句,你眼里还有没有君父!你是不是僭越忤逆!

好在弘时一贯的表现救了他,皇上知道他不是眼里没有君上,而是脑中没有脑仁罢了。

但就算知道弘时是无心之失,也气的不轻快。

然皇上都懒得叫他过来再骂了:这孩子简直是块滚刀肉,自己气个半死,他还有心情出去玩,还玩的很新鲜,直接去找西洋人玩去了。

一般人当着弟弟们被指出了功课不行,不应当羞愧的吃不下睡不着,不温熟了功课不敢出门见人吗?

皇上实在不理解弘时,既如此,还是父子两个不要见面,他也少生一口气。

所以皇上把气转移到了怎么给他挑一个厉害媳妇儿上头。皇上已经开始将脑中记得的跟大清关系好的,又素日比较老实的蒙古各族王公写下来。

开始给自己挑亲家。

今年若无意外,就给弘时把婚事定下来!

然而皇上不想见弘时,不想生气,弘时却很想见他亲爱的暴躁的皇阿玛,讨好一下,顺便给皇阿玛用忘忧糖丸治疗一下,希望他平和快乐起来,不要再挑自己的刺儿。

于是这日午膳后,弘时往九州清晏求见。

苏培盛睁大了眼睛看三阿哥。

他苏公公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宫里的人精见得不计其数,把自己也就熬成了一个水晶心肝的人。

很少见到弘时这样‘质朴’的人了。

他听大膳房常青说过,东北经常进贡一种狍子,肉别有滋味。最有趣的是这狍子傻啊,如果猎户要抓狍子,都不需要什么精妙的陷阱,只需要弄出点动静来,狍子很可能就会自己跑回来看看,是啥动静?然后直接落入猎户掌心。

苏公公现在就用看狍子的眼神在看三阿哥。

你,三阿哥,要求见皇上?

就在上次考了个不及格后求见皇上?在自己私下策马出圆明园后求见皇上?

苏公公非常尽力在提醒弘时:“三阿哥,您是补了功课文章来请皇上看吗?”看着弘时空空的两手,又给弘时台阶下:“可是文章在袖中?”

言下之意:您要是没写出一篇精品文章来,就赶紧回去不要来找骂好嘛!

弘时摇头:“不是啊。”然后摊手:“夏日衣裳薄,里头怎么塞得下东西,苏公公说笑了。”

苏公公罕见被人噎死,心道:我不是说笑,我就是个笑话!

他实在不想进去通报,心里很是担忧——苏培盛倒没有那样好心担心弘时,主要是怕皇上这性子,恼了后好久不肯回转,会连累自己等九州清晏服侍的人。

于是苏公公最后咬咬牙,靠近三阿哥悄声道:“阿哥爷,奴才斗胆跟您透句话,六月里北边各地夏收都尽了,正在往京中报,皇上一向最重农桑,这些日子一直熬着呢,夜里也都睡得很晚,夏日难免……肝火旺些。”

肝火旺三个字都出来了,苏培盛不信弘时还不懂:你皇阿玛在生气,快别去戳老虎的眼,快跑!

果然弘时懂了,并且大为感动,甚至又有点得意。

苏公公都私下跟我透露皇阿玛的事儿,可见我这个长子还是最得宫人敬重的。

于是他也压低了声音跟苏培盛推心置腹:“苏公公放心,我就是知道皇阿玛肝火旺,歇息的又不好才来关心皇阿玛的呢!”

苏公公彻底败退。

然后带着一种看开一切爱咋咋地的心理就去通报皇上:三阿哥在外求见,而且坚持求见。

果然就见皇上眉头皱的死紧,半晌才从唇中吐出几个字来:“让他滚进来。”

苏公公再出来请弘时,见他带了几分急迫甚至是喜悦进门,苏公公就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冬天的湖水,拔凉拔凉。

想着这两日要战战兢兢的服侍,苏公公不免就想起坦坦荡荡馆。

旁的不说,皇上见了信嫔娘娘就总是高兴的。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都愿意跟着去服侍,平时见了信嫔娘娘当然就多了恭敬客气。

氛围是会传染人的,因此如今从养心殿的人起,宫里就没有对永和宫不客气的。

尤其是常青这种滑头,俱苏培盛所知,他自打年贵妃不是贵妃那日起,就立刻向着永和宫靠了过去。

苏培盛在外面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听屋内传出一声皇上的怒喝:“混账东西!”

唉……苏培盛毫不意外,伸手叫来台阶下一个小太监:“去大膳房告诉常青,晚膳再不可油腻了,去火的菜色多添两个。对了信嫔娘娘喜欢用的炸撒子凉拌苦菊记得来一道。”

小太监伶伶俐俐跑走了。

只有苏公公有身份站在台阶上,继续听着里面断断续续,偶尔高声就会传出来的斥责。

很快,就见三阿哥灰头土脸出来了。

苏培盛往边上一躲,也不上前招呼了,果然弘时也不想说话,掩面而去。

被弘时气了一回后,皇上一时也看不下折子。

就想要出去散散神,最近的就是坦坦荡荡馆:去看看女儿也好,看看朕还有旁的孩子,不只有这种来跟朕讨债的。

姜恒听闻皇上到了,想着倒是正好,跟皇上好好说说这阿芙蓉的事儿。谁料皇上进来的时候就是满脸怒色。

秋雪倒了茶,姜恒亲手捧过去:“皇上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吗?”

吐槽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

皇上原本没有跟姜恒说过弘时也罢了,既然开始了,就有些刹不住车。

此时他挥手让宫人都下去,只有他们两人在屋里,就开口道:“弘时……朕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朕给了他恩典让他去看齐妃,他不思反省不思上进不说,反而不回一声就跑去外事衙门玩了大半日。”

“这还不算,还敢来九州清晏求见,与朕扯什么他去玩都是为了朕,都是一片孝心!”皇上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被气的需组织下语言:“还说他遇到了两个英吉利商人,给他送了一味英吉利皇室都用的,最好的解乏提神的药。”

“他一听说就想起朕来了,又听苏培盛说朕肝火旺,正好拿来孝顺朕!”

“孝顺朕?他怎么不气死朕呢?!”

说到这儿,皇上又恼了,想起方才弘时提的‘苏公公告知儿子您近来肝火旺’一事,就立时把苏培盛叫进来,冷道:“你如今是嫌脖子长得太结实了?还是这头扛在肩膀上实在累了想摘下来歇歇?竟然敢跟皇子透露朕的喜怒!那下回是不是要拿给弘时朕的玉玺?”

苏公公百口莫辩叩首不止,心里一百个后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暗示一只狍子!我有罪!

他忍不住拿眼角去溜信嫔娘娘,想着能不能看在过去彼此客气的份上,信嫔娘娘替他说句好话。

而姜恒正在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英吉利商人给弘时解乏提神的药?难道他们胆子这么大,直接就从皇子这儿下手推广鸦片了?

那她倒是好跟皇上提起此了!

坦坦荡荡馆中,苏公公正在后悔万分提点了弘时中。

而被撵出去的弘时,也很是失魂落魄:皇阿玛……怎么一点儿都看不到自己的孝心。

弘时看着手上的银盒。

要不再去看看额娘吧,昨儿那一场争吵下来,看得出额娘被关在这圆明园也是委屈坏了,以至于肝气极重,从前未见额娘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而且皇阿玛不肯接受他的孝心,想来额娘不会这样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