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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圆明园造办处就收到了来自信妃娘娘新的图纸和定金。

造办处内匠人就像宫廷画师一样,绝大部分都不是内监,而是正经手艺人。但负责跟后宫娘娘们往来的接待部门,自然是内监。

这日坐在造办处大堂喝茶的陈总管见了秋雪进门,忙亲自站起来迎,口中还道:“哎哟,姑娘可好久没来了,咱家昨儿还念叨着呢。”

边说边流畅地将一个精巧的手镜塞给秋雪:“这玻璃是做大扇的立镜时切下来的边儿,拢共多做了四个小玻璃手镜,咱家特意给姑娘留了一个。”玻璃是个稀罕物,做成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是最能代表宫人有体面的贵重物之一。

他塞得很有技巧,又送到了秋雪手里,又保证了绝不接触她的肌肤:宫中太监谁不记得陈得宝怎么没的?信妃娘娘可是看不惯那种太监欺负宫女,总要占一点口舌肢体上便宜的旧俗。

陈总管接过秋雪手里的图和银钱来:他虽然不是顶尖的匠人,但能在造办处坐着,也是有几分匠造本事的,本身也是个木匠家庭出身。

因此看得懂图纸。

此时一看就道:“这东西不复杂啊,若不是怕娘娘看不中手艺,咱家都能做一个出来。”

然后又细问了尺寸。

这回姜恒要的东西确实不复杂,现代网络上都有很多用纸壳子自制的教程——简易版扭蛋机。

基本就是一个竖着的木箱,下头一个旋转扭和内部每次只容许一个球滚下来的通道。

秋雪就笑道:“还请公公做的细致些,用些好木头和清漆,这是娘娘做了给公主玩的。若是银钱不够,只管再打发人去我们素心堂取。”

陈总管笑呵呵:“那是那是,公主用的,自然要精细。”

因东西实在不复杂,姜恒给的定金也够,造办处就索性没挣什么钱,做了个非常精致纯木纹的半人高扭蛋机。

姜恒特意要求别做太大,否则敏敏也够不着。

跟扭蛋机不同的地方在于,上面不是透明的,而是一体木质。

姜恒预备以后敏敏长大点再做上半部透明的真正大型扭蛋机。现在主要是让敏敏学着做‘扭’这样精细些的动作。除了扭蛋机,敏敏还有个五颜六色的算盘让她学着拨珠子。

这小型扭蛋机里头装的也不是能开的扭蛋,只是各种颜色的木球,来教敏敏认颜色的。

果然,敏敏在发现每次乳母扭一下按钮,就会有一个漂亮的球滚下来后,也努力学着去扭。

而皇上再来时,就看到了这个占地颇大的新玩具。不免笑道:“可见是有了进项的人了,又开始寻造办处做玩意了。”

加薪到手,姜恒对皇上的玩笑是完全免疫的,那对金主是全然的宽容,您随便说笑,只要钱到位就行。

还请皇上试玩一下这扭球机——她不好跟皇上解释扭蛋的含义,索性改成了叫扭球机。

皇上扭了一个金色的球下来。

姜恒不免感慨起皇上的手气来:这里头装了四十多个木球,金色传说只有两只,皇上居然初次一扭掉下来的就是金球。

果然敏敏看到罕见的金球,就开始从皇上手里扒拉,想划拉到自己怀里来。

皇上含笑递给女儿,却见敏敏刚拿到手里还没怎么玩上,金球就被自家额娘无情夺走。姜恒打开上头的盖子,把从女儿手里拿走的球重新扔回了扭球机。

见皇上眼神,姜恒就解释道:“皇上不知道,她现在什么都要往嘴里放,如今她玩都有两个人看着她——不然她连垫子都要尝一尝。”

皇上就再转头看女儿,就见敏敏虽然被夺了球,但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慢慢爬到扭球机前面扶着机器站起来,去够按钮想给自己再扭一个出来。

皇上不免感叹道:“敏敏脾气是真好。”

姜恒心里默默加了句:还好随我不随你。

皇上再看这扭球机:“就是做的太小了些,等过两年再做大一些。里头就可以多放些东西让她玩。”

姜恒笑道:“皇上跟臣妾想到一处去了。这扭球机可以玩好久呢。”

她毕业上班后,每回到了商场还忍不住或者开个盲盒或者抽个扭蛋,感觉可以玩到老。她当时都想好了:到时候拿着退休金去清一波机器,让旁边的小朋友羡慕到哭。

“不光敏敏,连弘昼来了都喜欢玩这个扭球机。”姜恒坦然跟皇上道:“臣妾差点就许诺要送弘昼一个,但一想弘昼若是沉迷于玩乐,皇上只怕不能高兴,就没许给弘昼,皇上觉着呢?”

果然皇上干脆拒绝:“弘昼很不必玩这个,他本就玩心比弘历重。朕都预备等过了年就给他们安排各自的师傅了——读书都读不过来,哪里能玩这些。”皇上口中虽这么说,自己倒是跟女儿一起扭了好几回。

姜恒心里替弘昼叹气:可怜孩子,新的师傅新的功课,新的痛苦。

她这还叹早了,皇上又对她道:“虽说弘昼有孝悌之心,但过了年他也大了,朕要将他与弘历入后宫的次数再减些,只怕他过来看敏敏的时候也少了。”

姜恒点头:“臣妾听弘历说过。”

这回弘历收到生辰里后,照样用诗来回礼。姜恒再次喜提弘历亲笔的两首诗,而弘历则顺道与她解释:“信妃娘娘,以后我便不能常来瞧妹妹了。”

皇上对姜恒说此事还有另一重缘故:“皇额娘那里见孙子自然也要少了,你常带敏敏去安慰皇额娘的舐犊之心吧。”

说来也巧,这日皇上回九州清晏后,就随手拿过一本《孟子》,准备给儿子们翻考题。

这一翻倒是想起一事来。

“让造办处给朕这里也做一个扭球机来。”

苏培盛答应着去了。

造办处第二日就送来了一个,还附带没上色的木球一百枚——姜恒当时就要求造办处别上色,她要用自己宫里经过太医验看的颜料上色。

造办处不知皇上要扭球机是干什么,就也送了原本的木球来。

倒是符合皇上心意。

皇上手里正好有事要跟怡亲王商议,就让苏培盛去宣怡亲王,顺便再叫个户部写字好的官员过来。

苏培盛不明白皇上要干什么,怡亲王也不明白,但还是按照皇上的话挑了个写字漂亮的员外郎,一同过来见驾。

这员外郎从前没有私下单独面对过万岁爷,一路好悬没紧张的晕过去。

而怡亲王面圣是极为寻常的了,进殿行了礼就自发过来观看皇上案上的新东西:“皇兄这是让臣弟来看什么?”

皇上扔了几个球进去给他表演了下扭球机。

当着小员外郎,怡亲王没有问出口,但一看这物件应该就是信妃娘娘的手笔——皇兄可不会自己弄这些玩意儿。

十三爷极了解皇上。皇兄闲来弄设计图,都是针对宫里现有的瓷器或是家具进行审美上的深造,改成一种符合他审美的含蓄清美。这些细巧的玩具,皇上只会拨弄下成品解闷,自己从来不花心思多想的。

皇上命那员外郎端走一大盒木球:“将四书五经上的章回名都写在上面。”

员外郎懵着去写了。

都是经过科举的人才,或许现在皇上随便考他一句细文注释他记不得,但诸如论语共二十篇的章回题目他还是记得的,然后出门来又忍不住擦汗:好在基础功扎实,至今也会常翻看典籍,否则今日若是连四书五经章回名都写不出,估计官位当场要无。

怡亲王跟皇上很多时候是共脑的,一听就明白了:“皇兄是要用这个……扭球机抽球考皇子们?”

皇上颔首。

因木球数目不够,皇上就先手动去掉了《诗经》和《易经》,又去掉了四书五经内一些他当年就不喜读的章回。

考自己儿子,当然要按他的思路来划考试范围。

他希望他的儿子们,不只是最终选定的继承人,而是所有儿子都跟着他的思路走。

弘昼来到养心殿的时候,看到皇阿玛这里居然也有个扭球机,不由惊喜:听说木兰围场近来有牛羊疫病,所以今年是不去围场的,难道皇阿玛是为了弥补我们不能去骑马散闷,所以才做了扭球机给我们耍?

不得不说,弘昼真的一点也不明白他亲爱的皇阿玛。

直到皇上让他们轮流上来扭球,弘昼拧到《卫灵公》后,才幡然醒悟,原来这是个答题扭蛋机!

皇上看了一眼,觉得弘昼手气不错。

论语里《卫灵公》正是孔子与卫灵公研讨治国之道的章回,里头有不少皇上至今还会重读的警句,诸如“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等。

但抽到这一‘幸运球’的弘昼快要哭了:这可比当日默写的《皋陶谟》要长多了!

但自己抽的有什么办法,弘昼只好郁闷捧着他的小木球去自己的案前默写。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弘时倒是也能起身(在皇上看来,能起身就是能参加考试了),这会子也在,捧了自己题目也默默去写。

但弘时整个人依旧很苍白。

而且原来他怕皇上,是那种普世的儿子都会怕父亲的畏惧,可现在见了皇上却如惊弓之鸟一样。

用考试来说,之前皇上站在他旁边,他虽然抓耳挠腮大汗淋漓,但是个正常人的紧张,可现在皇上一靠近他,弘时就脸色苍白身体僵硬,简直要晕厥过去似的,以至于皇上都只好走开。

那考试成绩不用说自然是差的。

默写的一塌糊涂。

但都不用皇上再跟原来一样罚他,弘时从上交了默写卷后就自己开始打哆嗦,整个侧殿都能听到他上下牙齿打颤的声音,以至于皇上倒是叹口气就让儿子们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