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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也是无奈了:皇上自己经历了康熙一朝的高压,就以为人人跟他一样能抗压。

太后算是个敞亮人,话直接说开了,也不要姜恒白干活:“齐妃是怎么到圆明园的,哀家心里有数。也知道她对你有过歹念,叫你去给弘时求情也是有些难为你了。但弘时与齐妃是不同的——如今齐妃身子和精神都不好,哀家就做主了,弘时大婚后,依旧让她回这圆明园来养病。”

弘时大婚,齐妃肯定是要从圆明园回宫参与儿子大婚的,但之后她何去何从还有待商榷。

对姜恒来说,齐妃这样拎不清又对她有恶意的人,当然是在圆明园福海西头住着最好。

太后这相当于直接给姜恒开工资条:三阿哥换齐妃。

对于领导来说,跟下属这样标好价格的安排工作,算是比较讲理的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当领导把奖励都想好的时候,也就代表这件事下属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了。

剩下的就是喝敬酒还是罚酒的选择了。

姜恒很快选择接受太后的‘敬酒’。

而且借着太后打开天窗,她也赶紧说说亮话,拿出一颗红心光明灿烂的态度:“太后娘娘,臣妾虽不是什么胸怀宽大之人,但也绝不会为着齐妃娘娘当年一时的糊涂心思,心中就牵连上三阿哥。”姜恒用一种自己都有点发毛的慈爱语气道:“三阿哥还是个孩子呢!”

“且三阿哥不只是齐妃娘娘的儿子,更是皇上的儿子,是敏敏的哥哥。”提起女儿,姜恒的语气就真的温柔的下来,太后听着也极顺耳,面上浮出笑意。

姜恒真诚惋惜道:“可惜臣妾少见三阿哥,只中秋家宴上遥遥一见,倒是恍惚瞧着三阿哥瘦了些,若不是太后娘娘今日明示,臣妾真不知三阿哥竟然郁结心思,耽搁了自己的身子。若是早知这般,臣妾能出力的自然就出了。”

她应下这件事:“臣妾会试着向皇上缓缓提起此事。”又给自己留出空间:“只是皇上的脾气自然没有人比太后娘娘更清楚,若是太后娘娘都劝不住皇上,臣妾的话,皇上便更不肯听了。”

太后也是母亲,正常的人性决定了,不希望儿子更听旁人而不听自己的。

姜恒要是应的太痛快,好似一定能说通皇上,太后这里也未必高兴。

果然看姜恒为难的样子,太后倒是很体谅跟着点头:“皇上的脾气,唉,你尽力一试吧。哀家也知不一定能成的,不过是……”刚想说死马当成活马医,又觉得太不吉利了,吞下这句话后就对姜恒笑了笑:“方才你这几句话,就可知人虽年轻,但不糊涂。这个妃位皇帝没给错人。”

从月坛云居离开,姜恒还是有点心累,妃位之前,她跟太后是打不了这么多交道的。

可见没有一份工钱是白拿的。

待皇上下回素心堂,姜恒就直接提起:“皇上,臣妾听闻三阿哥打上回阿芙蓉的事儿后,精神头就一直不太好?”

皇上看她一眼,轻描淡写点道:“皇额娘让你来做说客?”

姜恒笑而不答。

皇上一边用手里的布偶逗女儿,一边道:“可见再慧达的人,到了儿女孙辈身上就要沉不住气。朕都说了对弘时另有安排,皇额娘还是急的等不了,都要催逼你。”

不过再听说三阿哥精神状态后,姜恒觉得有句话太后也没说错,要是弘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了,皇上就别再考他了。

刚想说话,就听皇上说:“朕打算让弘时跟着老九去广东。”

姜恒是真的惊讶了:“广东?”

皇上没有直接解释给她听,却也没有一笔带过不肯再说此事,反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她,似乎在鼓励她想一想自己为什么下这个决定。

姜恒就顺着皇上的意思琢磨起来。

片刻后才试探着答道:“皇上要禁绝广州港口的走私阿芙蓉?”

她看着皇上的神色,继续说下去:“三阿哥是在阿芙蓉上头有心病的,若是他跟着九贝勒一起往港口上去,能够亲历此事,说不得就能解了心结。”

皇上脸上神色松泛。

敏敏现在不止可以吃米糊和果泥,已经可以吃一点蒸的软软的鸡蛋发糕了。皇上就从女儿的小银碟子里,给姜恒拿了一块:“猜的很好。”

姜恒:……这答对的奖励未免也太小了吧。

“皇上吃吧。臣妾不饿。”

谁料皇上还真吃了一块鸡蛋发糕。孩子的点心是没有糖的,靠的就是面粉与牛乳自带的微甜醇香,皇上倒觉得比御膳房的各色花里胡哨甜点心清爽:“给朕也送一份夜里吃……做的大一点,蒸的就这样暄软不甜的才好。”

姜恒看着吃婴儿餐的皇上颇为无言。

倒是皇上吃过女儿的点心后正色道:“就是你说的这话了。朕虽定了新法,不许英吉利人尤其是东印度公司的人上岸,但朕也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广州十三行那起子商户,都是黑眼珠里只有白银子,有的是法子钻空子,非得有人下去清理一番才能杀一杀风气。”

“何况就是英吉利人不上岸,难道货不上岸吗?朕听你祖父说起过,先帝年间,就有鸦片私下流入沿海之地了,只是数目稀少还未成势罢了,总不能等泛滥起来才治。”

“就让老九带弘时去见见世面亲自剿一剿走私之事,让弘时破了这个魔障。而且弘时一旦离了京……”

皇上没再往下说,姜恒却也懂:离了京城弘时就不用总见到皇上,可能慢慢也就好了。只是儿子怕自己跟怕老虎似的,非要离了自己才能病好,皇上也无奈不愿意说出口。

没想到根本不用自己劝,就有了成果,姜恒圆满把计划表里太后安排的工作划掉。

皇上则道:“朕明儿去与皇额娘说吧——原怕她老人家不舍,就想着先斩后奏送走了弘时再说。如今想想,弘时这个样子在宫里飘来荡去的好似个游魂似的。想来皇额娘见到就揪心。朕没个准话,倒白叫她老人家牵念。”

姜恒听皇上这样描述弘时,觉得又凄凉又精准。

皇上许多时候形容人与事形象又辛辣。

就姜恒最新听说的,大理寺一官员没有审清旗兵不法事,直到有人密折捅到皇上跟前,他才连忙慌得认罪,自陈臣“器小才庸”,皇上当即给人朱批回去讽刺道:虽说你审案不行,对自身的认识倒是还算清楚,有些自知之明。

朱批后的折子发还到这位沈大人手里,据说他都在大理寺衙门哭了……

可见皇上毒舌的杀伤力。

皇上除了毒舌外,执行力也很强,次日往太后处请安,就把对弘时的安排说了。

果然皇上一说,太后也觉得不错,她并不是非要把儿孙拴在身边的老太太——也是这个时代,官宦人家已经习惯了子孙外放做官,几年不回家。

太后只有一个疑问:“这都九月了,去南边这样远,明年弘时能赶回来大婚吗?”

皇上表示绝对来得及:从选秀结束到筹备皇子开府大婚,怎么还得有小一年的功夫。而弘时的婚事他只需要回来出席一下,别的都不用他管。包括娶亲的对象,他也是毫无话语甚至旁听权的。

既然不耽误人生大事,太后最后一点疑虑也打消了:“好,让孩子们出去长长见识也好。”

太后心疼弘时是真的,觉得弘时太脆弱被齐妃惯坏了也是真的——弘时自己犯错在先,皇上还未把他怎么样呢,弘时就吓得如此。这样的性子放在先帝爷年间,那不早没了?

“弘历和弘昼,还是皇上多看顾些吧。这些做额娘的都难免太疼孩子了些。”

顿了顿,太后却忽然想起敏敏来:“倒是信妃,不知是年轻,还没到疼孩子的年纪还是怎的,待敏敏便没有看护眼珠子似的,倒是很舍得放手。”

“皇额娘说的是。”皇上点头赞同。

姜恒对敏敏的教育方式,虽然不敢尽展示给皇上和太后,但两人也都有所察觉,且都不约而同默认了。

次日九州清晏。

九爷难得在皇上前扎煞着手,甚至露出了有点可怜的姿态主动求饶道:“万岁爷,不,皇兄!这事儿臣弟真是做不来啊!您行行好饶了我吧!”几乎要给皇上打着旋告饶。

简直要声泪俱下:四哥,我承认我以前对你说话太大声了点,但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这番情态的起因就是皇上提出让他带弘时一起南下。

九爷今日原本是心情美美入宫的,头也抬得高高的。

九州清晏门口迎接他的苏培盛还得了一个物理意义上沉的坠手的金饼赏赐,可知九爷多么意气风发了。

他心情自然是好的:外事衙门蒸蒸日上,从理藩院的附属部门剥离出来不说,还一跃成为了京中新贵衙门,许多公侯世家都想把子孙塞进来。

而他又刚刚跟法兰西商人敲定了来年的京中商馆的合同,又是大赚一笔。都说古董铺子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九爷觉得自己这差事才是。一年开张一回,就数钱数的手软!

且这世上的好事总是一起来。

现在九爷已经不满足于只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的洋人商馆忙活了,他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早在外事衙门成立的时候,他的眼睛就瞄上了广州十三行!

与法兰西商议完京中商馆之事后,九爷连着给皇上上折子打了好几次小报告:皇上明鉴,这洋人都胆大包天到把阿芙蓉塞到紫禁城太监腰包里,何况广州十三行久跟洋人打交道,怎么可能不沾点黑。

广州港上与商行中必有些不法事,正需要臣弟这样铁面无私之人去整顿一番(抄一抄银子)。

递了五回后,终于得到了批复,皇上准了!

九爷看到朱批‘准行’二字后,其乐颠的程度还把九福晋吓了一跳,生怕爷跟范进中举似的乐出个好歹来!

而九爷从这两个美妙的红字里,似乎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长出了腿,争先恐后奔向他的场景,而他也迫不及待要去广东迎接他心爱的银子了——真是一场激动人心的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