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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为了避免敏敏在抓周桌上,只肯抓最近的东西。太后提前让内务府将桌上画了一个半圆,将所有抓周物品都摆在半圆弧上,敏敏坐在圆心,保证所有东西都跟她距离一样。

之所以是半圆而不是整圆,是姜恒和太后都发现了,敏敏不光不愿意多费事去取远处的玩意儿,基本也懒得转身……

只好布置个半圆形出来。

“敏敏,选一个喜欢的,拿来给皇玛姆。”

太后这日穿着庄重,神色却很柔和,亲自站在红色案桌正前方耐心等着。

为了吸引敏敏注意力,皇后站在一侧,姜恒站在另一侧,也在跟敏敏招手,免得她直接向前爬去,根本不看两边的物品。

皇后在得知公主这个脾气后,对于自己被安排成为一端的吸引品,还有点自得:果然自己没有白疼爱四公主,敏敏对她颇为熟悉亲近,也常会找她抱抱,以至于她可以跟信妃这个生母一左一右吸引公主的注意力。

前方和左右都是熟悉的人,敏敏就坐在那里左右为难了一会儿。

姜恒看着女儿的小脸,心道:还好抓周没有枕头,否则她可能直接过去睡了……

与太后一样,她也用神色和语气来鼓励敏敏。

幼崽天生就是会读懂氛围和看脸色体会情绪的生物。

姜恒发现女儿六个月后,已经能很准确地感受到她的情绪了:若是姜恒打心底里高兴的时候,敏敏就会兴奋些。要是姜恒累了心情有些低沉,敏敏玩的就没有那么放得开,总拿眼睛看她,似乎在小心地玩。

因此姜恒很注意乳母的情绪问题,不光是她们为人要细致,更要她们开朗些,别带着什么暗戳戳的怨气。

孩子是知道的。

而敏敏确实也从额娘的脸上读出了若不抓一样东西,就不会从这个桌子上离开的结果。

那比起一直坐在桌上,还是赶紧抓一样东西得以离开来的更省事些。

姜恒能读懂她小脸上的纠结权衡之色,差点没有笑出来。

“公主取了金碗一只!”乌雅嬷嬷响亮的爆出结果。旁边内务府的全福嬷嬷早就开始熟练背诵起喜庆的话——公主无论抓什么,她们都会有一番绝好佳话说的。

而姜恒耳朵里并没有听见全福嬷嬷们轮番说的吉利话。

她想起了自己的抓周。

俱爸妈的回忆,她抓的也是碗。

当然,她家里没有金碗给她抓,她抓的是一只那个年代特有的不锈钢铁碗,一点儿花纹都没有的那种。

彼时邻里间走的还近,甚至会互相帮着带孩子。且那会子网络不发达,这些吉利话都是由邻居家年长的婆婆们凭自己的经验在编造,见姜恒抓了碗就跟她父母道:“这孩子以后必然要吃国家饭的!看,这直接拿了个铁饭碗!”

这是他们家津津乐道的一段过去。

为此爸妈甚至还动员她考公务员。

姜恒手里抱着女儿,目光却不禁散漫落在这紫禁城华丽地重华宫:她当时绝对想不到,她是这样吃上国家饭的。

敏敏捧着她的小金碗被抱到她怀里,将头靠在她肩膀上。

沉甸甸的重量,将她的心拉了回来。

太后在旁看着就关怀发话:“哀家瞧着敏敏也困了,倒是让她回去吧。”

这一日敏敏可不是只抓这一下周,而是从早就就被折腾着穿大红衣裳,且在上桌抓周前,已经走过了滚灾、梳头、过葱门等流程,折腾了许久。

皇后日常安排自己的行程或是工作表,就喜欢精确到具体时辰甚至具体一刻,在周岁宴上也不例外,下意识就心算从晨起第一步流程开始到现在已经多久了,此时稍微一过心就道:“是了,今儿可在外头待得久了,想必也该饿了。”接下来的宴席戏酒就都是大人的事儿了。

皇后见敏敏的双手一直露在袖子外头,抱着小金碗不放,不由过来摸了摸她的小手:“还好这屋里炭火足,手露在外头也不凉。”然后试着将敏敏手里的金碗轻轻抽一抽看能否拿走:“虽说现下还好,但要是一直这么捧着一路回永和宫可就冷了。这些金物件容易冰人。”

敏敏原在低头玩自己的新碗,感觉到有人要抽走就抗议地‘啊’了一声,再抬头发现是熟悉的皇后,却又撒了手,还笑得眼都眯起来了,由着皇后将她的小手塞回袖子里,之后才转头环住姜恒的脖子。

哪怕不是自己亲骨肉,皇后都觉得心里欢喜。果然幼童是做不得假的,你待她好,她心里就知道,就肯亲近。在这宫里,能叫皇后放下庄严和身份的真正松快片刻的,其实也只有这样小的孩子了。

又有十三福晋适时在旁边道:“可见皇后娘娘最贤德,素日疼爱公主,公主这是连心爱的东西都愿意给皇后娘娘。”

就更是戳中了皇后的点。

她没有了自己的儿子,也没有宠爱,这些年她在劳心劳力的,要的不就是个名声吗?

皇后有个贤惠的名声,她心里才有个着落。

而十三福晋开口说这句话,也是旁观者清,看明白了才肯说。

她眼看着皇后娘娘不但没带尖尖的护甲,甚至没有留宫中女子多留的水葱似的长指甲,而是将指甲修的与信妃一般圆润,甚至在逗弄公主前,还下意识摘掉了手上为出席周岁宴戴着的几枚华美的戒指。

十三福晋也是看出了真心,才乐得做这个人情。一句话两番好意,既替皇后显了名声,也会让皇后以后更加疼爱公主。

敏敏的周岁宴,不光敏敏累的早早睡了。

一对父母也累了。

冬日天黑的极早,皇上过来的时候指针还不到五点,但已经暗了下来。然而在不甚分明的夜色里,姜恒还是发现皇上脸色带了一点酒意。

想来是喝女儿的周岁酒到底高兴,多用了两杯。

以皇上的酒量,足以带出点颜色来了。

因是白日吃了酒席,晚膳皇上就只草草用了一点,然后就拿了一本书,往床上一横。

姜恒一看指针才八点呢。

于是就坐在熏笼旁的桌上也看了会书,两人彼此虽是寂然无声,只偶有书页翻动声,倒是异常和谐。

宫中的西洋钟是会“咚咚”报时的,到了几点就要报几下。

等钟打过九点,姜恒也准备睡了,秋雪和秋霜则熟练进来,把钟表下头用棉布包起来,禁止其夜里报时。

而就在姜恒换个衣裳,在妆镜前卸头发的功夫,就发现皇上已经把书搁在一旁开始假睡了,而且睡的特别舒展,把外侧挡得结结实实,没给姜恒留个缝儿让她能上去。

姜恒无语:皇上现在似乎很愿意惹一惹她,就像明明心里已经定了要给她多少庄子,面上还不接她关于银钱的话茬,似乎想看她着急变脸似的。

也像现在,皇上明知道他横在外头,姜恒不好上来,偏要在姜恒准备睡的时候,书也不看了,开始假寐。

就这儿皇上还喜欢狗,还说自己不喜欢猫的脾气?

姜恒转头看了皇上一会儿,甚至想起‘一狼假寐于前,久之,目似暝,意暇甚’的词儿来了,觉得甚是合适。

皇上听她似乎笑了一声,想睁开眼问她笑什么,但到底忍住了,依旧不甚专业的装睡。

他想看看信妃敢不敢叫醒自己,或是就迈着自己过来——这两项在妃嫔侍候圣驾里都是大忌,不知她要怎么办。

姜恒拆完了头发就自言自语道:“可见皇上今日是累极了,歇的这样早。那咱们别吵皇上,去外间吃个宵夜吧。”

说完真的掀帘子出去,让小厨房送了酸辣粉来吃。这是她冬天里常要备着的夜宵,只放一点点红薯粉,不为了吃饱,只为了寒夜雪天,对着寒景,偏吃这一口麻辣鲜香解馋。

酸辣粉的味道极具吸引力,隔着厚厚的锦缎帘子也能钻进来。

只草草吃了一点晚膳的皇上躺在床上:……

两个人较劲了半晚上(其实只有皇上心里在较劲,想着你吃完了总要上来睡觉的,还是要面对怎么过来的难题),姜恒其实还真可以不上床睡觉,冬天大熏笼上放上铺盖,睡起来也很舒服。

要是皇上真累的睡着了,姜恒为了不吵他,这永和宫哪里睡不得?去寻敏敏睡一夜都行。

但皇上都躺着一动不动假寐半晚上了,姜恒决定还是捧一下领导的场。

于是她走过去,开始剪烛花。

她找的角度好,昏暗的屋中,陡然晃动的光影就在皇上脸上跳。这正常人绝对都会醒,可皇上还是闭着眼。

姜恒叹气:这怎么给台阶都不下呢。

她就走过去忽然戳一下皇上,然后退回妆镜前拿起梳子。

饶是皇上是假睡都让她这一戳吓了一跳。

睁开眼故作严肃:“信妃,你这是做什么?”

姜恒讶然无辜,继续梳自己的头发:“啊?臣妾做什么了?皇上刚才自己抖了一下,还吓了臣妾一跳呢——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皇上没惊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