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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在姑娘女孩上头,宝玉向来能把自己看低,很愿意低声下气。

于是这会子宝玉反而对王夫人认真道:“我不疼了,老祖宗和凤姐姐说的是,小林太医真是辛苦,难为她肯来治我这须眉浊物。”然后跟王夫人道:“您可别再说她了,原是我不配的。”

被儿子拆了大台的王夫人:气死我算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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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回到兰芝院后,夏嬷嬷正在黛玉跟前说话,一见林姜就笑道:“大姑娘回来了!正好,今儿一早,范管家从外头递进来老爷从江南传来的信儿。姑娘说,等您回来了一起拆着看。”

自打有了模拟手术室后,林姜倒是在里面培养出了一个习惯:接触病人前后一定要洗两遍手,还得把衣服都换一遍才算完。

这会子就叫停:“嬷嬷且等等我再说,我从宫里太医院出来,又走了一趟荣庆堂——我先回去将这身衣服全换过再过来。”

片刻后,林姜换了一身家常玉色长裙,轻轻盈盈过来:“叔父捎了什么信儿过来?”

夏嬷嬷立在原地看着林姜走进来,眼里全是怜爱:“大姑娘近来可瘦了不少。”林姜只笑:“不是瘦了是抽条呢,我跟妹妹都是。”

夏嬷嬷看着两个姑娘,心里都是满足:她从小服侍林如海,看他从一个小小少年成为光耀满门的探花郎,再见他子嗣不顺中年丧气意气颓唐,现如今终于峰回路转,父女平安,她真是要天天念佛了。

因珍惜林家父女现在的平安顺意,夏嬷嬷提起想要破坏和平美满的大皇子来就越发咬牙切齿:“老爷说,大殿下一路南下,这三个多月来多番结交当地官宦士族,气焰高涨。甚至连本地士绅商户这等人家都不放过,叫麾下的随从前去结交——说是结交,其实就是图人家的钱,想要人家贡出来让他用。”

大皇子想的很美,做的也很绝:他叫随从自当地富足士绅商户之家敲竹杠弄钱财,然后再用这笔钱来笼络官高位重的官员和随行臣子。

可以说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空手套白狼。

林姜冷笑:“是他的作风。”

夏嬷嬷看兰芝院的门户看的极严实,外头小丫鬟都不敢进屋前。

此时她就跟着啐了两口皇子:“老爷说了,若大皇子真的是外做贤良之臣,内里狠毒贪婪才难办,如今他这样旗帜鲜明的拉拢臣子敲诈百姓倒好办了——皇上正当壮年,如何容得下这样僭越的长子。”

皇上只要防着皇长子,就不会许他跟朝中重臣结亲。

想到还在江南上蹿下跳的大皇子,林姜也烦的不得了,听过后就扔到一旁,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清掉,与黛玉一起核对书稿。

她们优先核对的是《千金闺阁录》。

从绍王府赴宴回来,这两个多月来,有好几家闺秀都给荣国府里送信,问着林姜说起的千金方医书什么时候出,不光她们盼着,跟家里的长辈们说了,也都盼着呢。

林姜就准备先出这一本,毕竟是第一次出书,是摸着石头过河。

那还是先小范围出版一批,让京中文化水平最高的贵妇小姐们先看,也观察下反应如何,还有晦涩深奥,连她们都难读懂之处,就好再改。

否则齑盐布帛百姓之门中的女子们,就更难读懂了。就算买回去,可能也是束之高阁,没有用处。

为此,林姜还请了三春也过来,一起看了下初版书稿。

毕竟黛玉跟她在一起呆了多年,又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耳濡目染其实对医道是颇有理解的。她能看明白的医书,其余寻常官宦小姐却未必能明白。

林姜想写的,从来不是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而是能让大部分人能看懂(哪怕不认字,听了也能够理解)的实用性工具书。

是那种,可以让无数人粗通道理,别犯常识性错误以至于误了性命的常识性科普医书。

于是在初稿完成后,她特意把没接触过医道的三春请了来。

三春很快应邀而来。

迎春读完只说好——林姜也没指望迎春的脾气会指出人的不足之处,于是只看探春和惜春。

果然两人各自提出好几处不甚明白的医理,惜春年纪小懂得更少些,就问:“姐姐们能不能加个批注,将这个病症的来龙去脉都写上。”

林姜有些犹豫:“原本也想过,将各种名词加上注解的。”

就像从前语文课本一样,下面都有疑难词句的注解。可这样一来,医书就要大大加厚了,不符合她原本设想的轻便——要是变成大部头书,有耐心看完的又有几个呢?

探春倒是出了个主意:“医道本就深奥难懂,要是每一页都有许多标注解释只怕也不合适,要不两位姐姐就辛苦一二,在每一种病症旁标注上出自哪本先朝名书,感兴趣的自然会自己去找。”

林姜觉得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愿意囫囵吞枣了解个大概的,就只需要看自己这本书。而愿意穷根溯源疾病的仔细人,就可以对着索引去找原本的大部头医书来看。

只是……她苦笑道:“这上头的病症来自许多本医书,很多都是我单摘下来的女子病症。这会子对着一个个去找,可要花大时间了。”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除了在宫里为太上皇诊治,还要忙着继续学习考试宝典,参加模拟诊室与手术室挣声望值,实在是忙的不可开交。

黛玉就道:“姐姐当时摘抄的原稿都还在吗?”

林姜点头:这些她手书的东西她从来都不扔的,都交给宝石按时间好好收起来了。

黛玉颔首:“姐姐放心忙你的去吧,这些标注之事就交给我慢慢整理吧。”探春惜春也都说自己可以帮忙,连迎春也难得主动开口,说是自己虽不通,但也可以做些校对文字的活。

林姜看着眼前的姑娘们各个鲜活可爱,心内只觉得:可惜贾家的姑娘们都是很好的,将来她们都不要是书中那般凄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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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三春近来都在黛玉处帮忙,倒是让宝钗很纳闷:每日来串门的时候,怎么各屋里都没人啊?

而三春也没有把她们在干什么告诉宝钗,这还是探春特别嘱咐的:“咱们既然给两位林姐姐帮忙,就不要帮倒忙才是。林姐姐要出这医书,自然要在京中弄自己的书铺子或是药铺。”

“从前那事你们也听说了,薛家想着夺林家的出海生意,以至于生了龃龉,林太医至今对薛家都不喜欢,对二太太也极淡。薛家在京里也有自己的书铺,若从咱们姐妹口中知道了林太医要出医书,生了旁的想法阻挠,倒成了咱们的罪过了。”

迎春是怕事,惜春是性冷,就都点头应了。

薛家会不会从旁人处知道这些事,她们管不着,可不能从她们嘴里说出来。

既然要保守同一个秘密,立时间,宝钗就觉得跟三春骤然疏远了似的,天天连人影儿也见不着,说话也总像隔着一层似的。

于是宝钗只好多往王夫人那里去。

而王夫人最近正按着贾政的吩咐,干清理大师的工作,收拾贾宝玉房里的丫鬟。

贾政可没有忘记,当日他夜闯宝玉住处,听见了好几个丫鬟哄着他喝酒行令的事儿。依着贾政,应该把丫鬟们都撵了,让贾宝玉搬出来,只给两个小厮伺候就算了。

可他这个意思刚跟王夫人透露,就叫宝玉知道了。

宝玉登时去贾母跟前寻死觅活,只道要是把屋里的丫鬟都弄走,他也不想活了。贾母就把贾政骂了一顿,贾政只好妥协到:把当日犯事的丫鬟都撵了就罢了。

待宝玉脸上的伤口好了些,王夫人就开始着手处置宝玉房里的丫鬟。

宝钗就是这时候来的。

王夫人这会子对袭人还没什么印象,只知道她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那宝玉这么胡闹少不了她的过失,于是第一个就想撵袭人。

宝钗却劝了下来。

袭人是宝玉房里与她最好的丫鬟,两个人颇有共同语言:袭人觉得宝钗会是个极好相处的宝二奶奶,而宝钗觉得袭人是会劝谏宝玉读书的姨娘范儿,两人有一种别样的默契。

就宝钗所知,袭人常在宝玉跟前说她的好话,这样一个丫鬟被撵,倒是可惜了。

于是宝钗只劝道:“姨妈细想,宝兄弟的脾气,并不是一个丫鬟能劝住的。若只为了袭人素日勤谨服侍是个管事的大丫鬟,这会子就撵了她倒是有些仓促。不如姨妈将宝兄弟屋里的丫鬟都叫了来瞧瞧,看看品格儿再打发。”

王夫人想想也是,就把宝玉房里的二十几个丫鬟,无论大小都叫了来。

果然如宝钗所料,袭人麝月这种一看就老实贤惠的长相,很入王夫人的眼。倒是晴雯、小红这种一看就口齿伶俐灵动过人的丫鬟,让王夫人厌恶,指着她们几个骂了一通,接着就去回贾母,要把晴雯小红撵出去。

贾母一听就皱眉:“晴雯我看她不错,为人伶俐针线好长得更好,这才给了宝玉,怎么你偏要撵她?”

王夫人本来还不是非要,现在一听这话倒是非撵走晴雯不可:贾母已经夺了她的管家权,这她没有法子。可她到底是宝玉的生母,是二房的正经太太,难道要撵个儿子的丫鬟还不行吗?

于是咬定晴雯带坏了宝玉,只引着他玩乐才害的宝玉被打。

于贾母来说,王夫人作为生母要管撵儿子的丫鬟固然是天经地义,但她一个老封君,给孙子赏的丫鬟叫人退了货也脸上无光,忍不住要火。

碰巧王熙凤在一旁,连忙道:“老太太,要不让晴雯小红都跟我去,宝玉正是好好读书的时候,二太太要挑老实丫鬟陪着也是有理。反正琏二爷不读书,我们家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