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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林家, 除非单独与厨下去说,否则一日三餐皆是定点由大厨房做了送来。

现如今,这卫府里也只有卫刃跟林姜两个, 还都是外出工作的职业人,说不准哪日就要加班, 林姜就令厨下不必定点备下饭食, 等他们回来再做。

她是标准中国胃,喜欢热水和热的餐食。

最好还是新鲜热辣闪亮出锅,带着一种极香锅气的小炒, 而不是那种热了一遍又一遍的蒸菜蒸碗。

宝石方才见到卫刃回府,就退出去叫厨娘们备晚饭去了。

屋内,林姜边等晚饭,边与卫刃说起荣国府两房换居的消息, 当做餐前调剂。

且说此时才端午后没几天, 贾赦和邢夫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到了荣禧堂, 可见并没有给贾政王夫人任何拖延的机会。

原因也是贾赦从史家那里听说王子腾端午后要回京,向皇上回禀, 南边有两省海啸冲毁村庄等事。

说来他这个九省都检点也够累的, 皇上最初恼了的时候,可是一杆子把他支出京城赶到西北去了,之后又降旨命他去东南察访, 可以说这两年一直颠簸在路上。

这会子才终于能借着回禀公事, 回京歇歇。

贾赦一听就紧张起来,贾母好容易答应了两房换回来, 他可不想等王子腾回京后, 再生变故。

于是这几日就亲自背着手站在荣禧堂正屋, 一会儿说那赤金青地大匾该摘下来重新镀镀金,一会儿又说那大紫檀雕螭案该去上油保养,整日也不离开,就盯着看贾政一家子有没有收拾行装。[1]

贾政是个要面子的人,又从来要一个孝顺的名声。贾母既然发了话,贾赦又天天盯贼似的在这屋里转悠,贾政便也不再拖延,只是长吁短叹的让下人们整理了东西,认命预备住到东边院子里去。

王夫人倒是想拖延,但不比贾赦跟贾政,还是亲兄弟,到底有些骨肉情分在。

她跟邢夫人妯娌间的不和睦,简直是阖府皆知的常识。邢夫人能让这等大好事,在王夫人这里掉了链子才怪。

邢夫人毕生追求除了钱外,也就是住到这荣禧堂里,在这荣国府好好摆一摆正一品将军夫人的款。

从前她总是憋屈:明明贾赦袭爵,她的诰命也跟着位列一品,是朝中少有的。但在府里诸事却都排在王夫人这个五品诰命后头。

贾家摆宴接待四王八公这种亲友,贾母也多是让王夫人统筹。

此事就如同把邢夫人倒吊起来一样难过,每每让她在人前觉得脑充血脸涨红,觉得外人都在笑话自己。现在回归荣禧堂,才让她有种直立行走的踏实快乐。

就凤姐儿官方数据统计:这十天来,她看邢夫人脸上的笑容,比过去几年都多。

而凤姐这回给林姜送的这些扇子,也都是有讲究的。

毕竟她公公贾赦就是有名的扇子达人,对扇子研究学上有极高的造诣。

听说凤姐儿要给卫将军和林院正送扇子,原本贾赦都要忍痛割爱,献出几把自己的珍藏,后被凤姐儿告知,林院正是个丢扇子狂魔,而卫将军是拿刀比拿扇子多的人,贾赦就连忙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不兴明珠暗投啊。

于是贾赦只是放出眼光,帮着挑了些今年时兴,扇骨又好,做工精妙的扇子,只不是名家字画扇面。贾赦摸着胡子道:“这样的扇子拿着好看,丢了也不如何心疼。”

果然凤姐儿一送来,林姜还真是挺喜欢的。

而且凤姐儿送来的多半都是淡雅折扇,并非女儿家常用的团扇,方便她搭配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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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姜原本从凤姐儿处听说了王子腾要回来的消息,还以为卫刃要开始加班了。

今日见他气定神闲,还按时下班回家了,就知道他有了准备。

于是她挑好了一把扇子后,笑眯眯道:“再有准备,等那位传说中的王大人回来,你必然也要提着精神看着他。那就趁着今日无事,明日我还休沐,咱们好好喝两杯?”

卫刃眼睛立刻就亮了:新婚夜的经验告诉她,喝了酒的林姜会出现好为人师的副人格。

他简直太爱那个人格了。

可惜林姜自己是大夫,养生为主,喝酒多半都是小酌两杯,很少放量去喝。

今儿听这话的意思,是想好好喝一杯。

卫刃立刻道:“之前茜香国女王送的琥珀酒,还有两桶。”

茜香国特产的这种酒,带着浓郁香甜的果气,色如琥珀,是国中一种叫做‘金莓’的水果混着粮食酿的。酿好后再用当地特殊的木料做成木桶封装起来,别有一种风味。

最妙的是,存放的年限不同,这琥珀酒的味道也各有区别。年份浅的酒偏于甜美,年份深的则酿出甘醇之味。

当日茜香国女王来访大周,船上带了几十桶琥珀酒,绝大多数赠予了皇上,很是受到大周皇室的欢迎。

皇上还为此酒单独嘱咐过林长洲,一定要把这种酒水也添加到进货单子上,来年多弄些回来。

林姜拿着新扇子来回扇,想了想:“要是喝琥珀酒,下酒菜就不要原来那些寻常卤味了。”

卫刃站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叫厨娘去做,若是家里没有的,就去玉华台买。”

作为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玉华台的宴席大菜未必是最出众的,但下酒菜绝对是最全最好的。

林姜摇头:“不用去买,我要吃的玉华台也没有——我要吃铁板鱿鱼须,嗯,再来一份椒盐炸的吧,风味不同。”

卫刃一听就露出了难以理解之色:“就是随着岳父大人书信送回来的,那种好多爪子的鱼吗?生的怪模怪样的,你要吃那个?”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内陆人,卫刃跟很多京城世家一样,常吃的鱼就那么几种,对样子古怪的鱿鱼很有些敬谢不敏。

林姜只催他去厨下:“我之前告诉过李厨娘怎么做铁板烤鱿鱼,炸的更不必说,是她的绝活。你就去吧,到时候你尝尝就知道了。”

卫刃对此持保留态度,去厨下的时候,除了要林姜的‘鱿鱼两吃’,还嘱咐厨娘给自己上点正常的卤味即可。

直到尝到了鱿鱼后,卫刃才变成了一个鱿鱼党。

实在是炸的外表酥脆内里还有韧劲的鱿鱼须,以及带着铁板炙烤香气,刷着咸鲜酱汁的肥厚鱿鱼段,配果香明亮酒气香甜的琥珀酒,堪称绝配。

宝石摆完桌子,就转头去自己屋里呆着了:姑娘和姑爷喝酒,她早早跑路最为妥当。

唯有猫猫趴在桌前,嗅来嗅去,时不时扒拉两人的腿一下,妄图得到一点吃的。

卫刃看它叫的可怜巴巴,就想要喂它一口卤牛肉,被林姜制止。这卤牛肉还是太咸了,仍旧只给它吃鸡肉鱼肉混起来做成的肉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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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卫刃和林姜喝酒喝得尽兴,觉得日子很甜蜜美好。

而也是这一夜,有一个觉得生活大不美好的王子腾到达了京城。

从大周的东南到京城,绝不是一段短的距离,可走了这样远的路,王子腾也不忘初心,仍旧带着满腹跟林长洲争执过的怒火。以至于一路进行速度都快了不少,早了两日到达京城地界。

且说林长洲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系统,他觉得跟王子腾之间的冲突,不过尔尔。又没有动刀动枪的,算不得什么大争执。

但落在心高气傲的王子腾身上,那真是要气炸了。

他从前在海运之事上被林长洲扫过面子,但那是私底下两人之间的事儿。

这回却是当着许多地方基层官员,王子腾身为九省都检点,提出的要求被林长洲淡然坚定的一口回绝,可谓又是一种新的体验。

旁边官员当时全部低头,甚至恨不得把头缩回腔子里,生怕被这场台风尾扫到。

这种当众下不来台的体验,王子腾真是很多年没有过了。

说到底,林长洲跟京中,甚至这大周朝上所有官员都不一样,他不管什么官场的委婉和给人留脸面。

他一般权衡一下,只要这个人可以得罪,对宿主不会产生影响,他才不管对方下不下的来台,就会直截了的给出一个‘不’字。

而他的神态又太过淡漠和自然,像是带上了一层‘嘲讽buff’,让对方感受到被蔑视的愤怒。

王子腾就是如此:他肚子里的火气,一半是被林长洲的做法气的,另一半倒是被他那种态度气的。

那种平静的眼神,似乎在说,他这位从一品大员,在林长洲眼里什么都不是。

王子腾从小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他固然是个有本事的官员,但他也有着四大家族及一众开国功臣的通病:我是有地位的,我的面子人人都该给。

辉煌的旧梦,总是令人难以醒来。

王子腾带着这种愤怒到了京城,准备联络下亲朋故旧,好好参奏林长洲一本。而他刚回到家中,洗去一身烟尘后,就听说了新的消息。

“什么?大妹妹和妹夫从荣禧堂搬了出去?倒是贾赦一家子住了进去?”

王子腾夫人韩氏,一直留在京城,对荣国府的事儿是挺了解的,此时一边帮王子腾换衣裳,一边就当闲话说起来了。

她是真就看个热闹:比起王夫人这个小姑子,她更喜欢凤姐儿呢。

反正都没有血缘关系,凤姐儿无疑比王夫人讨喜多了。

但对王子腾就不一样了,打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和一个逢年过节才见面的侄女,感情完全不同。

“史太君竟然同意?”

韩氏点头:“老爷不在京里,不知道那边宁国府出了大事,可是吓人呢。那府上的乱场子老爷也经过的,平时也罢了,偏在孝期里闹出来,叫御史弹劾了。皇上连爵位都夺了可见多么恼火。史太君近来都只推病,不肯出门也不肯见客。”

王子腾把前因后果一联系也就明白了,把一盏茶水重重放在茶几上:“想必那府上大房就趁此事逼妹夫搬出去!史太君怕两房再闹起来,闹到御前连荣国府也要吃挂落,就只好让步了——这样的时机,大房赦老爷那样的酒色糊涂人哪里能抓着?必然是林如海出的主意!”

可怜林如海,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贾赦若要知道,必然也要气愤:怎么,难道我自己就不配有梦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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