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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后?娘娘那边需要人手?,奴才已经耽搁许久……”

闵公公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怎么着?,这么多宫人还不够娘娘使唤的,非就缺你不可,赶紧埋了,万一被殿下知晓你磨磨蹭蹭,一个不高兴将你杀了,你可就回不了坤宁宫了。”

如宫人所言,今日坤宁宫上下忙成了一团,几乎大半的宫人都为了这一场寿宴忙前忙后?,步伐交错的大殿中寂静无声,就连脚步都轻的出奇。

直到内里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

坐在太师椅上的女子长发披散,象征着?皇后?身份的凤袍只穿了一半,层层叠叠的裙摆覆在短阶上,在裙摆的不远处,散着?四分五裂的茶具,俨然就是方才突然出现的清响。

“娘娘,今日是您的寿辰,这衣裳三月前司制坊便开始动工了,按规矩,您不能?穿那件、那件……”嬷嬷的目光复杂的看向宫女手?中拿着?的那件玉白留仙裙。

薛皇后?几近四十,可模样?却没有半分显老,当年冠绝上京的美人,如今施了粉黛后?,瞧上去也就比二八少女多了一些风韵。

她唇畔扬起一抹冷笑,“寿辰?不过是太子笼络朝臣,彰显仁德的手?段罢了,他们父子俩,何时陪本宫真正过上过一次寿辰!”

“本宫今日就要穿那件衣裳,便是圣上来了都没用!”

嬷嬷一瞬间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她看向一脸倔强的娘娘,让宫人们都退下后?,才行至她身边,叹道:“娘娘,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您好。”

“为本宫好?”薛皇后?沉声道:“那他今日可有来这坤宁宫看本宫一眼!可有一声祝贺?”

“殿下昨日便派人送来了贺礼……”

话音未落便被薛皇后?打断,“本宫稀罕他那些东西?”

眼瞧着?薛皇后?油盐不进,嬷嬷垂下双眸,小声道:“娘娘,奴婢知道赵公子喜欢您穿这样?的衣裳,可今日事关?皇家颜面,您总不能?为了区区一个逗趣儿?的玩意儿?,丢了脸面。”

“本宫如今还在乎什么脸面?连进宫不到一月的小贱人都能?骑到本宫头上来,你说本宫还有什么脸面!”薛皇后?气的顺手?抓起一旁的瓷瓶扔到地上。

清脆的响声让她平静了一瞬,“你口中所说的玩意儿?,至少会让本宫高兴。”

明明容似二八年华的少女,可她的一双眸子却黯淡的瞧不见一丝亮光,“本宫入宫二十五载,为圣上生下太子,将其抚养成人,统领六宫,整日操持,眼下唯一有些令本宫高兴的趣事儿?,本宫都不能?做主吗?”

嬷嬷不敢苟同,“可是娘娘,您如今坐的位置,是天下女子心之所向,便是再如何都不能?因为任性,而?丢了现在拥有的一切。”

薛皇后?觉着?有些好笑,“本宫拥有什么?圣上不喜,太子不亲,那些小贱蹄子还整日来本宫跟前耀武扬威,有圣上护着?,本宫拿她们一点办法?没有,你当本宫喜欢坐这皇后?的位置?”

“本宫不喜欢,但本宫不得不坐!”

薛皇后?看着?嬷嬷,“当年我与?表哥都在议亲了,是圣上抢占了我的身子,我才不得不入宫的。”

“可您后?来不也为讨圣上欢心,放下身段曲意奉迎了吗?皇后?的位置是您千辛万苦争来的,您忘了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泛起泪花,“嬷嬷,我总不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嬷嬷忽然怔住,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芙蓉娇颜,听她继续道:“他与?表哥一样?,每次瞧见我穿那样?的裙子都会盯上许久,但他比表哥会说话,会哄我开心。”

眼瞧着?娘娘似乎陷入了自己给?自己织下的情网时,嬷嬷顿时清醒过来,打断了她,“可他不是冯大人,冯氏一族早在娘娘入宫后?,便迁家去了北边,二十多年过去,娘娘还记得冯大人,可据奴婢所知,冯大人早已儿?孙满堂,恐早已忘了娘娘与?他从前的情谊。”

她就是要断了娘娘的心思,深宫寂寞,底下的龌龊事都见怪不怪。若是娘娘高兴,逗趣儿?一二也无伤大雅,可若动了感情,那便是一只脚踏入了深渊,再难转圜。

她看不出来赵公子与?冯二郎有何处相似,所以到头来,还是娘娘这些年被这宫墙困住了身子,又从圣上与?太子那里寒了心,才觉着?年少时的那丁点情谊弥足珍贵,在岁月的美化后?,更显难得,让她念念不忘。

趁着?薛皇后?愣神之际,嬷嬷唤来下人替她换上彰显皇后?身份的衣裳,从始至终她都不发一语,像是一尊任人摆弄的泥偶。

看着?她这副模样?,嬷嬷也心生不忍,但此?时她若软下心肠,说些哄娘娘高兴的话,先前那些便都白费了。

她拿起木梳,将满头乌发拢在掌心,“娘娘,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您如今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没人比您活得更好,更幸福。”

“您只要坐好皇后?的位置,日后?再当上太后?,区区一个赵公子,您便是日日将他留在宫中,有殿下在,也没人敢说您一句不是。”

渐渐的,薛皇后?似乎回过了神,她看着?铜镜中依然漂亮的皮囊,半晌后?才如以往那般,扯了扯嘴角,牵起一抹端庄温和?,彰显皇后?威仪的笑容。

时辰已到,皇后?迟迟不曾露面,可众人见太子淡定从容,只当出了些意外,并不曾放在心上。

皇家的荒唐事自当今圣上即位后?哪止一件,众臣早就习惯,更何况只是皇后?寿辰,皇后?来迟这件小事。

男眷与?女眷的宴席只有一墙之隔,隐隐还能?听见旁边传来的谈论声。

大臣在一处多是聊的天下大事,并未入仕,或是年纪尚轻的人则都聚在一处聊些近日来上京的趣事儿?。

而?以李鹤珣的年岁,本该混迹在世家子弟中,可每次在这样?的场合里,他都被众臣围绕,连太子都没有的待遇,却给?了他,于是尤其令人瞩目,显得格格不入。

但好在李鹤珣对于这样?的场合驾轻就熟,无论是与?他探讨或是商议,他都游刃有余的应对,那番从容不迫的气魄被这些老臣看见,都忍不住对着?李诵年羡慕道:“你家澜之还真是有你当年的风采。”

“这话不对,我觉着?澜之比他当年可出众多了。”

“哎,我家那不孝子若是有李大人一半令人省心,我也就不用发愁了。”

李诵年漫不经心的抿着?茶,任由?身边的几个老臣调侃艳羡,始终无动于衷,可若仔细瞧去,便能?看见他胡子微微上翘,眸底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骄傲。

“不过,据说前些时日,太子与?二皇子对上一事,有你家澜之的手?笔在里面。”说话这人乃是当朝太傅张秋迟,位高权重,便是不理?朝事的圣上也要对其敬重三分。

“既是传言,便不可信。”李诵年早在听说这事时,便心中生疑,但他了解李鹤珣,先前在书?房时他便知晓,以李鹤珣的性子,便是放不下那件事,也会再斟酌一二,不会贸然动手?。

张太傅也是随口一问,但见李诵年神情坦荡,也就不再多言。

皇族势微,李家如今在上京首屈一指,势力?日益壮大,难保不会有不臣之心。

他自是相信李家世代的清流之名,但从前有多方制衡,便是有人生有异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眼下平衡渐渐倾斜,自古以来,想要维持心中清正,难。

可若想沦为奸佞,世间再没有比这更容易之事。

“表哥!”清脆的嗓音突兀的在大殿中响起,众人停滞了一瞬,诸多目光看向了在宫人的簇拥中,从门外艰难跨进来的孩童。

七八岁的孩子不过才半人高,穿着?厚重的皇子服,小小的身子很壮,肉嘟嘟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他不顾身后?宫人的担忧,迈着?小短腿,兴奋的穿过人群跑到了大殿之中,跑向如他一般,另一个让人瞩目的男子身边。

李鹤珣瞧见孟宪直直的朝他冲过来,神色未变,从容冷静的看着?他。

那副模样?就像是平日里在国子监教皇子们习字读书?的先生般,令孟宪顿时止住脚步,堪堪停在了离李鹤珣两步远的位置。

他扬着?圆乎乎的小脑袋,望着?李鹤珣,葡萄似的眼睛里满是崇拜,脆生生的叫道:“表哥,表哥!”

“嗯,听到了。”李鹤珣不冷不淡的回应了一声。

可在孟宪听来,这一声已经足以令他日后?与?其他皇子公主炫耀了。

见他不走,李鹤珣扫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孟宪平日里几乎很少出宫,便是李鹤珣大婚他都没有去瞧上一眼,与?他同样?很少出宫的还有与?他一般大小的皇子公主。

表哥之名,足以让他成为他们兄弟姊妹中的头头,平日里他们就爱围着?他叽叽喳喳询问表哥的事迹。

早在前几日,他便放下话来,为了脸面,今日怎么着?也要实现。

他胖乎乎的手?试图去握住李鹤珣,却被李鹤珣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看向孟宪的那一眼似乎在说:有事就说,别动手?动脚的。

话到嘴边,孟宪却紧张的开始吞吞吐吐,直到憋红了脸,才在李鹤珣清隽的眉眼中,支支吾吾道:“表、表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去看看表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