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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我?”

“对呀!”善善理所当然地说:“我在家里的时候,我娘都会陪我一起睡觉的。太后娘娘已经睡了,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边谌惊奇:“你想要朕陪你睡觉?”

善善重重点了点头。

她打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娘亲,还是个离不得大人陪的小宝宝呢。

整个皇宫里,善善最熟悉的就是皇帝叔叔了。

皇帝在原地怔了半晌。

宫规森严,与母后兄长虽感情深厚,但自从记事起,他便独自一人居住在寝殿。宫中侍候的仆从虽多,也未有一人大胆到敢踏足卧榻。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他略有些稀奇地应了下来。

帝王还是头一回陪自己的小女儿睡觉。

他去匆匆沐浴过,刚躺下,便有一团软绵绵的小人熟练地滚到了他的怀里,亲昵地挨着他,小脑袋搁在胸口胡乱蹭了几下。

边谌略有些生疏地抱住她。

什么规矩礼数,在小姑娘眼中大约还不如一块点心重要。她的睡姿本来安安分分,只过去一小会儿,先是一只小脚横到皇帝的身上,像是不满地蹬了蹬,而后另一只脚也横了上来。

皇帝一动不动,任由她作乱。小小的身体在被褥底下扭成一个个不可思议的姿势,最后几乎整个人都趴到了他的身上。

许久,睡不着的善善睁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皇上叔叔,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边谌:“……”

“我娘平时都会唱歌哄我睡觉的,她唱的可好听了。”

“……”

大太监侍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像是从帝王的沉默里察觉出了为难之意,善善歪着脑袋想了想,补充道:“讲故事也行。”

边谌长长松了一口气。

“去拿本书来。”

大太监很快回来,善善看到书页上的名字,不由得困惑:“不是孙悟空吗?”

大太监迟疑了一下:“这是皇上幼年时常读的书。”皇宫里什么都有,那民间常见的神话人物倒是很少。

善善眼睛一亮:“那我听听!”

边谌倚在床前,一手搂着她,一手执书,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徐徐响起。他年幼立志做兵马大将军,故事讲的也是前朝的一名将军经历的一场战役,在式微之局扭转乾坤,以一敌百,书中兵法谋略俱都写全,如今再读也依旧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边谌照本宣科念下来,其中有晦涩难懂之意也一目了然,念到中途,一时便入了迷,直到小姑娘在他怀中打了一个懒洋洋的大哈欠,才叫他回过神。

他垂下眼,与乌溜溜的圆眼睛对上,立刻看出了小姑娘眼中的无聊。

“不感兴趣?”他迟疑地放下书。

善善点了点头。

“梁庸,去找……”

“算啦。”善善又说:“皇上叔叔,你给我讲讲你吧。”

“朕?”

善善:“你从前是什么样的?”

边谌愣了片刻。

他思索片刻,道:“朕有个兄长……”

善善立刻问:“像石头哥哥那样的吗?”

边谌莞尔:“像太子那样。”

他也与太子讲过这些旧事,但那时更多是提起前太子。同样的事与小女儿说起,却是另有一番新奇。少年人莽莽撞撞,也并非是生来就无所不能,时至今年再想起只是会心一笑,但在小女儿面前却有些难为情。

他自认父辈应当是如泰山高峰稳重担当,挑着自己的厉害之处讲,闯祸犯错也含糊过去,只是声音低了几分。

小姑娘听得入了迷,她神采奕奕地撑着下巴,身后小脚高高翘起,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皇上叔叔,你从以前起就那么厉害吗?从没犯过错吗?”

他低声道:“……犯过。”

“那现在呢?”

“也会。”

善善美滋滋地说:“下回我娘再教训我,我就和我娘说您。您以前也闯祸,现在还是那么厉害,她肯定不会再骂我了!”

边谌微哂:“她会骂你?”

“我娘骂人的时候可凶了,连奶娘都不敢帮我求情呢。”

边谌想不出来。温宜青向来温柔和善,鲜少对人说重话,对小女儿也最是疼宠不过。只是在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儿眼里,娘亲稍稍大点声,就是凶的不得了。

他含着笑道:“下回朕替你求情。”

“真的吗?”善善又想了想:“其实我娘也不凶的,她对我可好了。她只对别人凶,她生气的时候,总是让奶娘把我抱走,不让我看见。”

善善又神神秘秘地说:“皇上叔叔,我娘也会做错事的。”

“是吗?”

“以前她不会做女红,是后来才学的。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把那些缝坏了的东西藏在床底下,有一回我找东西,全部都找着了!里面还有我的布老虎。”善善捂着嘴巴偷偷笑:“奶娘说我不能告诉别人,我连石头哥哥都没说过。”

但今日也不知道为什么,善善肚子里的小秘密一个都藏不住,张口全都秃噜了出来。

她趴在皇上身边,和在娘亲时的感觉不一样,但善善靠着他,又好像待在娘亲的怀里一样,感觉安心极了。

边谌轻咳一声,笑意却止不住。

他道:“朕以前也闯过祸。”

“真的吗?”

“太后有一个很喜欢的宝瓶,有一回朕在她宫中玩乐,不小心撞倒了它。”

“太后娘娘罚你了吗?”善善双手和他比划:“她也揪你耳朵,罚你三天不能吃点心吗?”

边谌忍笑:“她不知道。”

善善惊奇地看着他。

“朕将宝瓶的碎片丢进了御花园的湖里,她到如今也不知晓。”

善善睁大了眼睛,满脸地不敢置信。

每回她闯祸,没有一次能瞒得过娘亲,都不用娘亲问,她自己便全倒干净了。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办法!

她一下坐直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皇帝,又有些为难,眉毛皱成一团:“可我娘……我娘说,做错事情就要敢作敢当的。”

“嗯。”边谌抚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是朕的错。”

善善安心地趴了回去。

原来娘亲还是对的!

她又说起来:“还有石头哥哥……”

善善嘀嘀咕咕,稚嫩的童声回荡在偌大的宫室里,皇帝不时轻声应和。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大太监挑了挑灯芯,让明亮的灯火变得昏暗一些。

边谌垂下眼。

小姑娘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枕着他的胸口,手心里还攥着他的衣裳。他看过去,只看见她头顶乌黑的发旋。

梁庸上前一步,轻声询问:“皇上?”

他默不作声,拂了拂手。

大太监明白他的意思,领着宫人鱼贯而出,内殿的门轻轻合上,只留下一灯不算明亮的光。

边谌低下头,在她的头顶轻轻亲了一下。

像是心上最柔软的一处被一只小犬乱拱,心尖瘙痒,他闭上眼睛,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女儿,唇角翘起,就这样睡了过去。

……

夜半三更,街道冷清,各个店铺门窗紧闭,只有屋檐下的灯笼被夜风吹凌乱。马车穿过街巷,在温宅门前停了下来。

温宜青撩起车帘正欲下马车,便注意到有一个人坐在门口,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来一条长长的影子。

她愣了一下,走近才看清是石头。他像善善平常那样坐在门槛上,一见到她,立刻站了起来。

“温娘子。”石头往她身后看去,可马车上并没有下来别的人。“善善呢?”

“善善今日住在宫里。”温宜青纳闷:“你怎么坐在这儿?”

石头抿起唇角:“她不回来吗?”

“太后娘娘留她在宫中小住几日。”

“她何时回来?”

“这也说不准。”温宜青转而道:“你怎么坐在这儿,不进去等?”

石头低下头,“对不起。”

“什么?”

“我没把马找回来。”

温宜青怔了一下。

夜幕黑沉,她却看清了面前这个小少年面上的失落内疚。她什么也没说,伸手半揽住石头,拉着他往宅子走。

“用晚膳了吗?”她随口问。

“还没有。”

她吩咐下人:“让厨房送宵夜来,多做一点。”

不多时,丫鬟端来两碗热腾腾的鸡汤面。石头手中的筷子心不在焉地拨着碗中细面,难得没多大食欲。

温宜青只当没瞧见,慢条斯理地道:“这几日善善上不了学堂,功课也要耽误不少,等她回来以后,还得让你替她补上。”

石头精神一振,一双亮晶晶的灰眸一眨不眨地朝她看过来。

“你的功课完成了吗?”

他连忙将面前的宵夜狼吞虎咽吃了干净,飞快地道:“我马上就去!”

凳子在地面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他将凳子摆正,而后便急急忙忙出了饭厅,出门时太过匆忙还被门槛绊了一跤。

温宜青扬声:“慢点!”

石头立刻停下脚步,改跑为走,步子迈得极大,一点也慢不下来,脚步声蹬蹬渐远,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

另一边,高国公府却是闹翻了天。

高源平日里行事嚣张,在外惹出的祸事不知几何,若是被告状到家里,高家也不过是轻轻责骂几句,从不下狠手责罚。碍于国公府威势,外人即便是受了气也只能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