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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棋子纵横在棋盘之上, 形成死局。

藤蔓在明亮发光的石壁上垂下一层浓淡不一的阴影。

魔神慢悠悠说:“白潇潇恢复记忆后很快就会突破大乘期。我若是再助他一臂之力,轻而易举便能到达化神境。”

“谢识衣,你为了言卿毁道重修、磋磨百年, 好不容易得成眷属,难道甘心就败在那一碗粥里吗?”

谢识衣垂眸, 看着绿藤的尾端扫过棋盘。

他的记忆很好,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跟着魔神的话,去复盘当年发生的点滴细节。

惊鸿四年。他在山涧底, 杀了那个老头, 然后被白家的人救了。

白家大公子死于魔种作乱,白家家主怒不可遏, 势要彻查此事,把在现场的人全部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面。他蜷缩在笼子角落, 饥寒交迫,又累又渴。

侍卫强硬地掰着他的嘴, 给他喂了一碗粥。那碗粥是白家小公子亲手煮的。小公子往牢笼里递的时候, 不小心被钩子划伤了手, 鲜血直接溅到粥里。

白粥入口, 腥味久久绕在他的喉中。

他弓着身子干呕, 却怎么也呕不出来。

魔神笃定说:“我相信你记得的,”

谢识衣也没有反驳,只是平静问道:“他能操纵我?”

魔神笃定道:“当然,你别忘了。魇本来就是占据人识海、操控人心智的东西。”

谢识衣意味不明笑了下。

魔神没在他脸上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情,一下子面沉如水,长长的指甲划着棋盘,森然道:“怎么?你不信?”

谢识衣淡淡说:“我不喜欢跟人做交易。”

他抬起头, 一双深黑的眼里似有冰蓝极光流转,语气很轻说:“而且既然后患无穷,我为什么非要等到他长大?”

他平静说:“我现在想杀他,很简单。”

甚至都不需要他亲自出手。

魔神一下子被惹怒,气笑了:“谢识衣,既然我把你带到这里,你以为我会让你轻轻松松出去?!”

谢识衣这才偏头,认真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的环境。

魔神说:“这里,即便是你,想要出去最少也要十日的时间。”她本以为言卿已经是油盐不进了,没想到谢识衣更甚。魔神眼里掠过杀意,一挥手:“不过十日,也完全够了。”

魔神的本体本就是缥缈的烟雾,须臾之间,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还留在桌上的残局。

谢识衣偏过头去,认认真真观察这山洞的构造。

微生妆是个寻宝者,这一生走过的密室太多太多。由她亲手设计的山洞,想要找到出口确实很难。何况还有魔神布下的阵法。

当初这里是微生妆用来躲避兰溪泽,怀他生他的地方,没想到多年后,竟然成了困住他的新牢房。

谢识衣的手开始沿着第一块石头往上摸索,闭上眼,想要动用神识去窥探外界。然而那挂满天逼的藤蔓,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绿色的网,吸附住他每一根神念,绝了他想去寻找言卿的心思。

他并不怀疑魔神的话。

早在南斗神宫,南斗帝君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南斗帝君说,白潇潇的命数和他牵连、和天下牵连。他一直没去追溯因果,只是因为时机未到。

这一次跟魔神的会面,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

谢识衣在入山洞之前,就在想有关言卿重生的事。魔神跟他说了这么多,可他审视魔神的第一眼,想的却是,或许他和魔神是曾经见过的。

*

去。

白潇潇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他真的被这道声音操控神智,随殷无妄去了霄玉殿。

破碎的雪粒和刺目的极光中,他大脑抽痛、一片空白,只记得拂过耳边那寒天彻骨的风声。

最后他看到了血,铺天盖地的血,几乎要把霄玉殿都染红。

“潇潇!潇潇!”

颜乐心在喊他。

“潇潇,潇潇。”

这又是一道记忆里妇人的声音。

“潇潇,你怎么流血了。伤的重不重啊,来人啊,快叫大夫。”

白潇潇悠悠转醒的时候,眼角还有晶莹的泪光。他终于记起来了,记起来了障城发生的一切。

他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难掩酸涩,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在颜乐心的安慰声里,他却想着另一个男人。

那个他以为和自己不会有任何交集的男人,那个从来没正眼看一眼自己的男人。

原来他们那么早就见过,在泛金的黄昏里,在堆叠的枯叶里。

“潇潇,你是想起什么了吗?”颜乐心温柔亲切地问他。

白潇潇抬起头,紧抓住颜乐心的手臂,哽咽说:“师兄,你陪我去一趟人间好吗。我们去一趟障城。”

颜乐心愣住:“人间,障城?”

白潇潇点头:“对!”

白潇潇和颜乐心离开合欢派要和宗主禀告,但合欢派宗主此时不在门内。他只能带着颜乐心偷溜出门,刚走至山门口,就见门中弟子都在断崖山练武。

颜乐心皱眉说:“师叔突然把所有在外游历的弟子都招了回来,可能要发生什么大事。”他说:“潇潇,要不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出南泽州吧。”

白潇潇却轻轻摇头说:“不,我一定要去障城!我等不了,师兄我等不了!”

他觉得那里一定有什么答案,是他毕生追求的。

南泽州去障城的并不止他一人。

虞心一心为主分忧,自作主张,打算在不惊动秦家的情况下让九大宗注意障城。最后他灵机一动,选择借着仙盟的身份、潜入九大宗,把障城的事以悬赏任务的形式挂在了每个宗门的领事阁里。

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忘情宗居然把这当做一起再简单不过的凡人魔种作乱,安排给青云大会后入门的弟子做第一次试炼。

其余宗门,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

衡白自汀澜秘境出事后,便把自己封闭在峰头,死都不肯出来。

天枢试图安慰他,拎着一坛酒过来找他。

忘情宗台阶上梅花一年四季盛开,但是除了玉清峰外,很少有山峰会种梅花。

天枢安抚他说:“掌门都没说什么,那就肯定不会有事。”

衡白本来就是娃娃脸偏圆,但翻惯了白眼,垮着脸也给人感觉阴阳怪气不好惹。他手里捏着一根树枝:“我当然知道谢师兄不会有事,我就是看秦家碍眼。”

天枢捋胡须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秦家一派在青云大会后,就像是找到什么天大的把柄,在上重天说尽风言风语。好像恨不得现在就入主霄玉殿,然后对谢识衣下天下杀令。

天枢说:“你是真的很崇拜你谢师兄啊。”衡白用木枝在泥人上画了一个眼,然后放低声音说:“对啊。我刚入门的时候,谢师兄救过我一命。”

天枢愣住,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段往事:“这从来没听你说过啊。我也完完全全没看出来。”

“你肯定看不出来,因为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叫救,就是一次巧合。但我真的是承了他的恩情,于是之后就特别崇拜他。”

衡白抬头,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玉清峰。那里永远在雾凇云烟里,成为忘情宗最清冷也最安静的存在,就像谢师兄这个人一样。初次见面的时候,谢师兄甚至比他还小一点。可在那个少年面前,他已经能清晰感知凡人与天才的差距。

衡白忽然偏头嘀咕说:“我还挺好奇谢师兄以前的事的。”

天枢:“你好奇这个干什么?”

衡白说:“他带燕卿回来,跟掌门说是故人。你说,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得是怎样的故人啊。他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啊?”

天枢慢悠悠笑了:“我看你之前那么针对燕卿,还以为你很不喜欢他呢。”

衡白说:“没有,我就是看谢师兄那么在乎他,但他总是一副不上心装作不懂的样子,觉得来气。”

天枢说:“……”

那你也真是活该你被燕卿一气再气了。

衡白又突发奇想说:“难不成燕卿在小时候救过谢师兄一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天枢摇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出山令来。

“这次有一处新人的试炼任务就在障城,你要不要亲自去看一眼。”

衡白一下子抬头:“障城?!”

天枢说:“对啊。让你好好看你谢师兄在人间待过的地方。”

衡白一下子丢掉木枝,从他手里拿过令牌,嗤笑出声说:“行啊。”

天枢又嘱咐道:“障城毗邻沧妄海,记得行事小心些。”

衡白挥挥手说:“没问题。”

*

魔神果然就是他和谢识衣恋爱路上的绊脚石。

遇到祂就没好事,走个山洞都能走散。

言卿左看右看,然后伸手从头顶的藤蔓堆里扯下一片叶子,放到嘴边吹。

不得志一到危险的时候,就会被言卿拽出来“患难与共”。听言卿吹那断断续续难听得要命的曲子,不得志痛不欲生,拿着翅膀直捂耳朵。

“你在干嘛!”

言卿说:“看看能不能招点萤火虫来给我指路。”

不得志说:“招个屁萤火虫,就你这技术,我觉得你只能招来鬼。”

言卿说:“鬼也好啊。”

言卿把叶子一丢,微笑起来,可是桃花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如入无人之境,在山洞里道:“魔神你在吗?兰溪泽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和谢识衣说啊,非要把我们分开——你是觉得他比我好对付一点吗?”

“做梦呢。”言卿低低说完这句话,冷笑一声,又停止自言自语,开始在山洞里到处找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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