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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扑向前,将头埋入她颈间,狠狠将她一推。

“……哈。”镜如玉一下子笑了一声。

声音响彻在这白骨大殿,空洞而森然。

镜如尘自发尾开始,身躯与三魂七魄一起碎为星辉。

镜如玉失去了魇,魂魄如同被割裂一半,一辈子的爱恨痴怨涌上心间,她睫毛剧烈颤抖,脑海割裂阵痛,最后竟然想起了很多事。

关于权力、关于欲望、关于嫉妒。她最初嫉妒的是镜如尘,而后便是谢应。

霄玉殿立于万千飞雪中,也压不去台阶之下浓郁的血腥。冰寒深凉的大殿,一如高座上霄玉殿主清清冷冷的目光。

她利用紫霄,勾结秦家,与流光宗内应,机关算尽积极名利,到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虚妄……

谢应说她是魔种,她把这当做笑话来看,直到魇随着青丝抽出识海,她才后背惊出冷汗,明白了一些事。

镜如玉的修为散去,白骨大殿里已经没有化神期的神威足够抵抗赤灵天火了!

轰!

突然一声巨响,像是灾难来临前的预兆。

首先崩塌的就是白骨大殿的天壁,只见上方一大块墙轰然下坠。周身染着纯白的烈火,势如破竹摧枯拉朽,好似要毁灭一切,将人砸得血肉模糊。

“小姐!”

飞羽眼睛赤红,疯了一样扑过来。

镜如尘抬起头,看向失去理智的飞羽,一下子笑起来。眼眸带光,纯粹温柔。

她有些恍然,永远不敢僭越不敢出格的飞羽,原来失控起来是这样的啊。她当初失去记忆,那么依赖他,那么想要亲近他,可是裹在黑色衣袍的青年永远只会哑声,恭恭敬敬退后一步,喊她“小姐”。

照夜萤……

她现在才想起来,自己入秘境本来就是为了飞羽而来。

镜如尘从袖中伸出手,一瞬间,袖子里漫天的照夜萤飞了出来,这些都是她一进六道楼就先准备好的。冰蓝色流光绕在她和镜如玉身边,汇成一道流光,飞向飞羽,也拦住他扑过来的步伐。

轰隆隆。

烈火带风卷着她鬓边的长发,镜如尘抬起头来,好似看到了那一晚璇玑殿落下的牌匾,她们在火中决裂,如今又在火中灭亡,一起生一起死,都是宿命。

她闭上眼,静待死期的最后一刻。忽然感觉手臂被人狠狠抓住,有人冲撞过来——迎面扫过来的还有那冰凉的长发,带着幽幽淡淡的花香。

镜如尘愣住,这一幕太熟悉,太熟悉了。

同一个场景,同一个姿势。

只是这一次镜如玉没有装得梨花带雨,没有装得喜极而泣。

她两手紧紧抓着她手臂,水蓝的衣裙翻飞,以血肉之躯护在她面前。拿命来救她。

“镜如玉……”镜如尘微微一愣。

那声势浩大粉碎的天壁狠狠砸在镜如玉身上,也没有将她压垮,镜如玉闷哼一声,脸色苍白,从唇角溢出血。最后关头却是自嘲地一笑。

言卿取出了她识海里的魇,她注定活不下去。没想到做了一辈子的恶,到最后竟然想做一件好事。

“镜如尘,”镜如玉因为痛苦,倒在了镜如尘的怀里,手指颤抖地抓住她的手臂,吃力地喊了一声。血液交融、青丝交融,她们二人像回到一切之始,在母胎相依偎的姿势……贯彻一生,最初和最后,最深刻的羁绊。

镜如玉轻轻地一笑,鲜血从嘴角源源不断流出,与之一起的还有耳朵眼睛,狼狈不堪。

她疲惫地说。

“其实我真的没想过害死你。我当时就想你受一场重伤就好……”

“我把你推倒牌匾之下,马上又用尽全力把你救了起来……”

镜如玉喃喃说:“我真的好嫉妒你啊。”

“当然,我也不可能不嫉妒你,毕竟,这世上没有人不会拿你我做对比……”

镜如玉的声音越来越低。

镜如尘同样闭上眼,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为镜如玉流泪。恨早就将爱抵消,再深刻的血肉亲情也早在大火中被焚烧殆尽。镜如玉死在她面前,她应该是冷眼旁观的。可是如今,还是凄怆一笑,落下泪来。

镜如玉麻木平静:“镜兰泽设下双生镜的诅咒只是为了杀死我……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魂飞魄散。”

“……我如果自散魂魄,大概你就能活下来。”

她最善玩弄人心,擅于把自己立于弱者地位。好像哪怕自己双手鲜血坏事做尽,都是别人逼她命运逼她世道逼她。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当年母亲遥遥落下的“心术不正”四个字就是她一生最真实的写照。

她薄情、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任何人没关系,嫉妒本就是刻入她骨子里的瘤。

没想到,生命最后,原来还有那么一点良知。

镜如玉自嘲地笑了下,眼神越来越遥远,好像穿过时间看到了皑皑落雪的岁月尽头。

她轻轻说:“镜如尘,牌匾落下的时候,我看到上面有颗珠子……”

镜如玉的眉心涌出一些青色的灵力来。浩浩荡荡像是长风,清凉的、纯澈的、温柔的。

带着镜如尘最为熟悉的气息。

青风好似卷过镜湖,卷过琉璃桥,卷过瀑布卷过山峰,卷过富丽堂皇的璇玑殿,卷过纯净无暇的两生花海。载着所有少女时期无忧无虑的记忆。

旧日厢房,翻著书数着叶,嬉笑打闹,亲密无间。

镜如尘缓缓闭上了眼。

镜如玉继续道:“珠子是绿色的,流光璀璨,非常好看……”

——【璇玑殿是浮花门主峰主殿,装扮极尽人间华贵。琉璃作瓦,碧玉为饰。她现在还记得,玉白的门匾上方,镶嵌着一颗玻璃珠。流光璀璨,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姐姐的眼。】

像是天上的星星,像是姐姐的眼。

只是在生命消散的最后一刻,镜如玉脸色苍白如纸,唇被血染得殷红,后知后觉,声似飞雪迷迷茫说。

“原来那一晚,流光璀璨的,不是星星,不是你,而是……我眼中的魇。”

青色长风呼啸,蓝色的流萤满天飞。纯白炽火星火乱坠。这满是鲜血遗憾,满是爱恨纠缠,满是生死恩怨的白骨大殿,终于在大火燎烧的最后一刻,发出震耳耀目的声响和光芒来!

碰!

镜如玉自散神魂,用命熄灭这劈天盖地的大火,给所有人绝望之中辟出了一条出路。

六道楼天人道的那道光柱自顶部横穿而下,最后出现在白骨大殿中心!

不得志刚吃饱,扑着骨翅落到言卿身边,吓傻了:“这咋子回事啊。”

言卿的手腕已经被谢识衣握住了。

谢识衣低声说:“走。”

言卿收回视线,道:“好。”

秦长熙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对镜如玉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和恨,瑟瑟发抖在角落里,看她最后自散神魂,心里刚舒口气,就见谢应拉着言卿的手要离开。秦长熙想到谢应现在无情道毁琉璃心碎,杀不了他,一下子恶胆从心起,怒吼说:“不要让他走了!谢应身边那个少年是当初十方城的少城主!谢应当年入十方城,与魔域之人勾结,本就居心叵测!罪大恶极!”

言卿眼中血色一闪,手指的魂丝就要彻底让秦长熙闭嘴。

但这一次是谢识衣拦住了他。

谢识衣在这呆了那么久,本就是强弩之末,他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先别杀他。”

言卿一愣,还是点头:“嗯。”

镜如玉打开了这道光柱,本就是为了让镜如尘离开,已经没有任何修为限制。

谢识衣带着言卿入内,咬破指尖,又在足下立下一个阵法来。

硝烟散尽后,每个人好像到现在才活过来,有了理智和思维,愣愣看向殿中央。

化神期修士自毁神魂死去,躯体也会消弭空中。

镜如尘跪坐在大殿中央,睁开眼,她两手空空,好像能抓住的只有青色的风。她短促地笑了一声,弯下身躯,一滴泪划过眼角,碎落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