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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羽兴不愧是个小机灵, 眼看自己藏了一年多的秘密被抖落了出来,立马下跪磕头声泪俱下:“皇上,微臣有罪, 其实家母已于去年四月因病去世。她临死时表示, 不愿葬到冷冰冰黑漆漆的地下。但不下葬违背世俗伦理,微臣为满足家母心愿, 故而将其停在了别院的地窖中,不惜高价采购水银和冰块等物,保持家母的身体。”

“曹大人家的猫闯入地下室,差点抓到了家母,别院的仆从以为是野猫才将其打死。此事是微臣府中的下人之过,微臣愿赔偿曹大人。用这等小事来打扰皇上,臣罪该万死。”

【说得可真好听, 明明是怕丁忧耽搁了前程才秘不发丧的。】

【不过他也确实舍得为老太太花钱,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好吃好喝伺候着, 要啥给啥, 死后几十两银子一件的貂皮说烧就烧, 几百两的翡翠镯子也一起拿去陪葬。这郭老太太陪葬品都有小一万两了, 都不知道该说他孝顺还是不孝顺。】

【说到底还是这所谓的丁忧制度给害的。一丁忧就是三年,比产假杀伤力都大。】

古代人均寿命也就三四十岁,父母死了都要丁忧三年,若是父母早逝由继父母或祖父母抚养长大的,照样也得丁忧。

而且丁忧回来并不是说你马上就能官复原职了。

毕竟一个萝卜一个坑,整整三年,原来的职位不可能一直空着等你, 总要安排其他官员顶上来。总不能你回来就让人家干得好好的退位让贤吧。

所以丁忧起复后,还要吏部审查, 然后排队,啥时候有空缺了方能候补,运气好或者有门路,等个三五个月就能重新做官,要是运气不好,坐一两年冷板凳也是常有的事。

这一耽搁就是四五年,要是爹妈都来上一轮,小十年都过去了,还谈什么前程。

唐诗还是不认同这个观念。

【生前哪管身后事,人死如灯灭,长辈活着的时候好好孝敬,让他们有个幸福的晚年就行了,何必搞这种形式主义。】

【哪个当爹妈的死后愿意让儿子女儿搭个草棚在坟墓前住三年,吃吃不好,穿穿不好,过得跟苦行僧似的?】

郭羽兴被戳破了心里的小九九,本来还很恐慌,可听到最后两句,他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知己。

是啊,他老娘活着的时候,要吃什么,要去哪儿玩,想要什么,他都尽力满足,休沐的时候也时常带老太太出门玩乐。老太太活着的时候,他让老太太过得开开心心的,这还不能证明他的孝顺吗?非得让他在坟前守三年才叫孝顺,什么道理?

还是福星姑奶奶英明。

曹胜的心情就没那么好了,他阴阳怪气道:“郭大人说得如此好听,只怕是奔丧丁忧耽搁了前程吧。”

哪怕事实如此,也断然不能承认。郭羽兴坚决否认:“没有的事,这是家母的心愿,曹大人怎么会这样认为?”

曹胜冷哼:“没有最好。人之行,莫大于孝,欲求忠臣,必于孝子,若不能孝于家又如何能忠于国?”

好一通大道理输出,唐诗撇嘴。

【说得这么好听,那怎么不让广大的农民、商贩还有士兵们守孝三年?天天结庐守在墓前,不事生产?】

【照这么说,士兵更该守孝三年啊,不然他们岂不是不孝不忠?又如何能将拱卫国土,守护边疆安宁的重任交给他们?】

【不丁忧不守孝三年,就没孝心了?怎么,就你们这些当官的有孝心,平民百姓就不配有孝心?】

【天子以天代月,守二十七天就行了,普通人完全没有强制守孝的要求,到官员这就必须得守孝三年,不然就是不忠不孝?什么歪理。】

【明晃晃的三标,有种就一视同仁,全国上下一盘棋啊。】

郭羽兴越听越高兴,怼得好。

福星姑奶奶,你这么会说就再多说几句。

本来以为福星姑奶奶是来拆他的台的,没想到啊,竟是自己人。是他误会了,回头他也要学葛大人在家中供奉一尊福星姑奶奶的神像,为姑奶奶祈福。

郭羽兴直接拿唐诗的话去堵曹胜:“照曹大人这个理,那大雍几十万将士也该守孝才对。”

这怎么可能,几十万人轮流守孝,那军中年年恐怕都有一大人要离开军营,这岂不是乱了套?

曹胜气得脸色铁青又无言以对,只能抱着礼仪伦常说事。

“哼,郭大人休得胡搅蛮缠,此乃祖制,你莫是想推翻祖宗纲常?”

郭羽兴冷冷地回击:“曹大人此言差矣,丁忧来源于《礼记》,三年之丧,天下之达丧也,至汉方成定制,秦以前各朝各代可不曾有这规定。既是人定,为何不能推翻?祖宗之法亦有糟粕和精华,作为后人,吾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而非全盘接收,否则又与傀儡有何区别?”

“你,你这是胡搅蛮缠。”曹胜吵不过他,索性寻求天衡帝的支持,“皇上,祖宗之法不可废,郭羽兴不尊纲纪伦常,母死秘不发丧,停一年有余,是为不孝,当从严处置。”

天衡帝一边批奏折,一边听他们吵。

直到叫自己了,他才慢悠悠地抬起头:“两位爱卿所言,朕听了都颇觉有道理。这样你二人回去好好想想,再上奏折吧。至于猫的事,此等小事也要闹到朕的跟前?朕很闲吗?”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训斥曹胜。

郭羽兴狂喜。

皇上这是站他这边啊,不然也就直接发落他了,而不是让他回去写奏折。

这可是个好机会。办好了既能顺了皇上的心意,在皇上面前留了个好印象,说不定能因此受到重用。而且以后史书上也很可能会记他一笔。

只是朝中老顽固颇多,这事的阻力很大,他得好好想想,拉哪些人方能成事。

曹胜显然也明白了天衡帝的态度,老脸很难看。

只有唐诗没听懂官场上的潜台词,还在啧啧感叹。

【不愧是皇帝,这水端得就是妙。】

【从后宫到前朝,皇帝可真是个端水大师,谁都没落下啊。】

端水大师?啥意思?皇上没有给他们端水啊。

就在大家疑惑不解之时,唐诗的思绪又已经飘远了。

【天,这郭羽兴可真是个官迷,为了不丁忧,老母死了秘不发丧都是小意思啦。更绝对是他舔上司的功力,现代的舔狗们见了都要自愧不如,好好反省。】

舔上司?谁啊?怎么个舔法?

曹胜浑浊的老眼亮了起来。

妃嫔们都竖起了耳朵,每次宿主这么说的时候都特别有意思。

只有郭羽兴如丧考妣。

他现在只想开溜:“皇上,微臣记得衙门里还有……”

“郭爱卿,朕这里有关于地方官员考核的折子,有几个疑点想问问爱卿。”天衡帝打断了他的话。

郭羽兴跑路没成功,只能苦逼地留下,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福星姑奶奶您就别说了。

哎,福星姑奶奶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但显然唐诗没听到他的祈祷。

【当年郭羽兴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生病了,大夫说要饮黄龙汤。主考官见了黑乎乎臭烘烘的黄龙汤闻着都觉得恶心,哪喝得下啊,但这郭羽兴愣是二话不说,倒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还对主考官说,学生已替您尝过了,这黄龙汤不难喝。】

【这得是多强的心理素质,牛啊,不服不行。】

呕!

好想吐。

所谓的黄龙汤就是用大粪和中药熬制成的汤药。

那玩意儿想想也知道有多难闻多难喝。哪怕是生病了,很多人也不愿意喝,可郭羽兴这个没事人为了讨好主考官硬是主动喝了,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好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理素质?

曹胜听了都叹为观止。

他真没想到郭羽兴如此豁得出去,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过当初郭羽兴的主考官是谁来着?

曹胜记不清楚了,乡试一届有十几名主考官,而且郭羽兴参加乡试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现在在朝中也不过是个五品郎中罢了,又不是什么特别出众的人物,谁能将他的事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也许是个突破点。

郭羽兴如此讨好主考官,说不定他参加乡试时主考官给他放水了。科举舞弊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到时候还有什么孝道的事。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曹胜刚惦记上主考官,唐诗就已经翻出了这位主考官的事迹。

【这位主考官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大孝子。郭羽兴这次恐怕是要跟对方闹翻了!】

【想当初郭羽兴为了讨好对方,把人家的族谱背得比《论语》都熟不说。主考官的叔父去世,郭羽兴还跑上跑下,出钱出力,晚上守灵,比之亲儿子也不差了。】

【这有几个人能顶住?主考官后来给他写了一封推荐信,让他进了国子监念书。】

【不过这郭羽兴虽说是个官迷,但为官实在是没话说,在地方时劝课农桑,开渠灌溉,锄奸惩恶,其治下鲜少有冤假错案。他调任时,当地百姓十里相送。】

【在吏部司任郎中,掌管文官阶品、朝集、禄赐、告身假、选补流外官这些事时,也还算公正。其实他这个职位关系着不少官员的前途,妥妥的肥差,不少人找关系塞银子,他要么婉拒,要么找关系推脱,滑不溜秋的几乎没落下什么大的把柄。】

【真是好复杂的一个人,既有让人诟病的一面,又有让人敬重的一面。】

本来大家对郭羽兴的印象已经跌到了谷底,可现在听说他为官的这些事,又觉这个人也

依譁

有不少可取之处。

至少他拍主考官马屁也好,母亲死了秘不发丧也好,虽然利己,但都不是损人的事。

曹胜脸上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都什么人啊,他是要利用“不孝”这顶帽子将他拉下来呢,还是不拉下来呢?真是让人难以抉择。

天衡帝眼底也浮现出几分兴味,这个郭羽兴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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