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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将军回京,而且还是带着满身的伤出现在朝堂上,最吃惊的莫过于燕王。

燕王看着雷将军额头上那道刚刚愈合的伤疤,心里直打鼓,怎么回事?单铭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能除掉雷衡吗?

还有,雷衡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就连延平帝看着雷将军身上多处包扎着白布,脸上还带着新鲜的伤痕的模样,也是吃惊不已,都忘了问罪,关切地问道:“雷爱卿,你这是怎么回事?”

雷将军双膝跪地,先行了一礼,然后声音洪亮地说道:“陛下,微臣在回京途中,遭遇埋伏,差点殒命!”

“荒唐,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对雷将军动手?”延平帝大怒,“还有没有王法了?”

燕王眉心一跳,藏在宽袍下的双腿隐隐颤抖,耳朵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听着雷将军那边的动静。

他现在只希望人都死了,雷将军什么都没发现。

雷将军安静地跪在殿中没说话。

其他大臣都搞不清楚状况,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于是殿内突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延平帝点名,询问道:“雷爱卿,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

雷将军说道:“陛下,微臣还捉了十七名活口,已经问出了其姓名家庭住址,如今就在外面,请陛下允许将他们带入殿中。”

“不可……”燕王下意识地喊道。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晋王眼底净是幸灾乐祸,老三藏得可真深啊。

从雷将军回京路上遇袭,到老三突然跳出来,他马上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他跟太子可完全没除掉雷将军的必要。毕竟,雷将军虽不忠于他们,但还是忠于大景的。

他们要真糊涂地对雷将军动手,西北可能动荡不说,还会便宜了老三。谁会那么傻呢?

太子虽说没晋王精明,但到底也不是傻子。从广正初突然接任了西北的兵权开始,他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对燕王也开始防备起来。

现在看燕王这么激烈的反应,他也明白是谁对雷将军下手的了。

好,看雷将军这副有备而来的样子,今天老三只怕讨不了好。

太子心底痛快,凭什么,哥哥弟弟都有兵权,就他没有,也太不公平了。现在好了,老三这还没捂热的兵权,只怕是要飞了。

他也饶有兴味地看着燕王。

被数百只眼睛盯着,燕王不自在极了。他知道刚才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很不合时宜,但没办法,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雷将军把人领进殿中,公开指认他吧。

若是对镇守西北的将军下手这事坐实了,即便父皇留他一命,他这辈子也与那个位置无缘了,而且还会被人厌弃。

所以燕王顶着无数道如芒在背的目光,硬着头皮解释道:“父皇,儿臣的意思是,那些低贱十恶不赦之徒,怎能污了您的眼睛,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审讯吧。”

这话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但燕王实在是低估了雷将军。

雷将军行军打仗一二十年,怎么可能打无准备的仗。

他当即道:“陛下,燕王所说有理。因此微臣特意请了河州知府梁大人彻查此案,现在这十七名活口的口供,还有死去的这些人身上所携带的各种私人物品、武器,都已经悉数交由梁大人保管。只需请梁大人上殿问话即可,若再有疑问,招嫌犯也不迟。”

这番话完全堵住了燕王的退路。

燕王脸色隐隐发白,张嘴正要说话就听到傅康年站出来说:“陛下,还是雷将军想得周到,不若请梁大人进殿,早日查出谋害雷将军的真凶吧。”

延平帝点头。

旁边的邬川立即让人宣河州知府梁鑫。

很快,梁鑫便进入了殿中,他跪下举起一封厚厚的册子道:“陛下,微臣所审讯的一切口供,物证都记录在册,请陛下过目。”

他也精明,没直接指控燕王,而是请延平帝看证据。

延平帝想保燕王,自是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延平帝若想严惩燕王,那定然会在朝堂之上直接揭开此事。

怎么选择,还是由上位者来决定吧。

延平帝接过邬川递来的册子,翻开。

刹那间,能容纳上百人的殿内只有书册翻动的声音。

靠前的大臣们纷纷偷瞧延平帝的神色,揣摩圣意。也有看燕王的,事到如今,虽没说,但只有知道朝廷内部纷繁复杂的关系的,基本上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燕王更是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但他不能先动,因为他不清楚雷将军到底抓了哪些人,获得了哪些口供,贸然开口,情况可能更糟。

延平帝册子看到一半,目光忽地下移,看向了下面的燕王。

群臣都没作声。

少许,他又收回了目光,继续看这册子。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变得无比的漫长,燕王觉得活了二十几年,都没今日难熬过。

好不容易听到延平帝合上册子的声音,他竟不由自主地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延平帝。

正巧跟延平帝的目光对上,冷漠、憎恶……不能形容这个眼神。

燕王浑身一颤,瑟缩着跪在地上不动。

他知道,父皇定然已经知道了这事,他完了。

延平帝移开了目光,温和地看着梁鑫:“此事梁爱卿辛苦了。”

梁鑫就知道这事应该办得还算合延平帝的心意,连忙规规矩矩地道:“都是微臣该做的。”

只是心里有些同情雷将军。

他那日去的时候还带了大夫,重新给雷将军包扎了伤口。雷将军浑身上下有近十处刀伤,也就他命大,没有伤到致命处,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见陛下今日的意思,恐怕是会将这事轻轻放下了。

果然,延平帝接着看向雷将军,语气比对梁鑫还温和:“雷爱卿,你受委屈了。”

雷衡当即明白了,延平帝是不打算当众还他一个公道。

雷衡心底自然是失望的。

燕王要他的命,派人暗杀他,不光他的十几名亲卫,还有南越也死了十几名士兵。

这三十人都是大景保家卫国的好男儿,却因为燕王的一己之私死了。

但就因为燕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就要袒护他。

不忿归不忿,雷将军能稳坐西北大将军十几年,那绝不可能是一介意气用事的莽夫。

他语气平静地说:“陛下,微臣还活着,全胳膊全腿的,微臣不委屈,委屈的是那些因救微臣而死的卫兵和好心的镖师。”

延平帝本就心虚,听了这话,用力点头:“这些人忠心耿耿,拼死护主,当重赏,各赏五十两白银抚恤其家人。”

“多谢陛下。”雷将军感激地说,“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禀明陛下。”

延平帝这会儿好说话得很:“雷爱卿请讲。”

雷将军继续道:“陛下,微臣在西北时,连州铁矿托商队赠与了微臣四箱子大刀,这些刀质量上乘,听说价格也很公道,而且连州兵员少,铁矿所产出的铁器有盈余,因此微臣答应其向朝廷进言,兵部从连州采购一批兵器到西北。人无信不立,微臣现虽是带罪之身,但也不能言而无信,还请陛下成全。”

兵部的人心里都要骂娘了,有你这么猖狂的带罪之身吗?

但没人站出来反对,包括傅康年都没吱声。因为他们知道,延平帝为了弥补雷将军,一定会答应此事的。

现在站出来反对,不但没任何结果,而且还可能招陛下的白眼,何必呢。

果然,延平帝点点头道:“雷将军素来言出必行,真是我辈楷模啊。连州铁矿如此有心,这事便交由兵部安排了,陈爱卿,你处理吧。”

陈怀义连忙站出来道:“是,陛下。”

“多谢陛下。”雷将军连忙说道,又道,“陛下,微臣还有一事。”

大臣们都要骂娘了,雷衡这也太狡诈了,利用陛下现在的愧疚和心虚,一个劲儿的要好处。他现在要干嘛?该不会是要回西北吧?

但他们都想多了,听皇帝让他说后,雷衡继续开了口:“陛下,这次西北互市,刘记商行用所携带的商品从拓拓儿人那换了一千五百匹骏马,都悉数献给了西北驻军,微臣推辞不要,他们说,家中略有薄财,愿为西北安宁献一份力。微臣心中有愧,奈何西北驻军银钱不丰,去年的军饷都还有两个月没发,实在拿不出银子,但事后微臣越想越觉得有愧,从广州到西北路途遥远,往返都需要四五个月,一路舟车劳顿,不但分文未赚,还要贴进去一笔银子。”

他左一口有愧,右一口有愧的,延平帝心里没有愧疚都要被他说出几分愧疚了,更何况延平帝本就心虚。

心虚的人总喜欢多想,延平帝觉得这话是在影射燕王竟还不如一个商人,也是在讽刺他。

但没办法,人家又没明说,他总不能上赶着去认吧。

而且这事也确实是他们皇家对不住雷衡。

清咳一声,延平帝道:“这刘记商行颇有些侠义风范,实乃商中翘楚,可歌可赞。确实不能亏了他们,赏黄金两千两给刘记,并赐匾额‘忠义之家’。”

听到这话,太子和晋王直接傻眼。

刘记现在得了御赐之物,虽说还是商人,但那也不是普通商人了,而且还有一个雷衡给他们保驾护航,再想拿捏他们,恐怕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