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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朝他敬了敬酒。

他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派人去海边提炼海盐。

对居于边塞的乌丸人来说,盐一直是很稀缺的资源,不止人要吃盐,草原上的牛羊马也要吃盐。张密可以用盐和布匹茶叶同乌丸人交换马匹,这就证明以物换物可行。但张密手中的盐太过稀少,都是暗中走私弄来的一点。

盐向来被国家所把控,北周自然也不例外,朝中设置有盐官管理盐税。乌丸人确实不喜欢香皂字画这样的精细东西,但乌丸人拒绝不了盐。

只要元里能够获得足够的盐,他就能获得足够的马匹。

若是天下太平时,若是在汝阳或者洛阳,元里自然不敢光明正大地去动盐。但现在已是乱世,朝廷自顾不暇,起义军四处纷气,而幽州又远在千里之外,谁还会在这种时候注意这种“小事”?

而元里能够拿出来的盐和现在的粗盐完全就是两种东西了。

北周的粗盐呈黄泥色泽或是青色,入口带着苦味,但百姓们对食盐没有什么要求,能吃就行,最好是苦味能低些,咸味能重些,世家贵族还会追求干净一点。

但盐是每天都要入口的东西,如果能够可以,谁不想吃苦味越低越好、颗粒越来越细、色泽越来越白的盐?

如今的食盐多是从海水、湖水、井中或者矿中提取出来的盐,没有进行什么其他的处理,有了就吃,质量很差,且对身体有害。元里相信,等他提取出来洁白如雪的细盐后,乌丸人一旦尝试,之后就拒绝不了了。

绝对一吃就上瘾。

詹少宁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在一碗一碗喝着酒,喝到最后,他都有些上头,抱着酒杯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父亲母亲,又喊大哥我对不起你。乱七八糟的话,别人都听不懂,但还是安静地听着,任由他发泄。

最后,詹少宁颤抖地握住了元里的手,笑得像是在哭,“元里,你知道吗……我亲手捂死了我的小侄儿,我才五个月大的小侄儿。”

元里一怔,“怎么回事?”

詹少宁磕磕巴巴地讲了,元里眉头紧皱,“是谁让你逃难之前还带上婴儿的?”

“是,是我自己,”詹少宁大着舌头道,“肖叔看到了我的小侄儿被一个官兵找了出来,我、我一股劲冲了上去,拼死救了小侄儿后便离开了洛阳。元里,我错了,我好后悔,我对不起我的大哥和小侄儿啊……”

说着,詹少宁眼睛一闭,往后摔倒在了地上。月光微微,照亮了他脸上的一片痛苦和湿漉漉的水痕。

元里缓缓拿起桌上的酒碗,刚刚拿起来,一股怒火忽然直冲心口,他重重将碗放在了桌上。

酒碗一瞬间四分五裂,浑浊的酒水顺着石桌滴滴答答流到了草地上。

或许是元里想多了,但元里还是忍不住的阴谋论。

肖策是不是故意让小侄儿死在詹少宁的怀里?就算詹少宁没有捂死侄儿,长路漫漫,又是逃命途中,婴儿不会被捂死也会被马匹颠死或者饿死。稍微有些灰尘就会让五个月的婴儿活活窒息而死,这些肖策会不知道吗?!

他分明知道带上这个婴儿也救不活他,看到婴儿时就应当当做没有看见,他千不该万不该去提醒詹少宁。即便詹少宁看到了,他也应该上前阻止。难道肖策丝毫没有升起阻止的想法,就这么任由詹少宁拼命去救回来一个注定要死的婴儿吗?

元里心中的怒火沸腾着。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肖策有意为之?

因为他恨北周朝廷,所以他让詹少宁唯一的至亲死在自己的怀里,让詹少宁更加憎恨北周朝廷和天子,更加孤苦无依地只能依赖他,更加容易被他控制?

身旁所有人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惊诧地道:“主公?”

元里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然是一片平静。

他看向林田,“你将少宁背回房去。”

等詹少宁离开后,元里又看向郭林,“让赵营派人看着肖策及其他部曲的一举一动。”

郭林抱拳应是。

元里最后看向了邬恺和刘骥辛,“在回战场之前,我会让詹少宁帮我采买药材,肖策定然会跟在他的身边。你二人每日与他们一同做事,看一看在他们二人之中做主的到底是谁,还有,严防他们向香皂坊靠近。”

两个人也沉声道:“是。”

人群散去,元里独自坐了一会。

实话实说,他在刚刚的一瞬间确实对肖策产生了杀意。

但这杀意又被元里强自按捺了下去,因为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想,没有真凭实据。

元里曾亲手砍杀了四个人,令他们失血而亡。也亲手射杀了马仁义,一箭贯穿头颅。

但杀这些人丝毫没有让元里感觉到负担。

就像是他曾经说的那样,在这个时代,身处于乱世,不杀人不行。

元里一直都很明确自己的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绝不会放过该杀之人。他并没有杀人的嗜好,但他已然做好了双手沾满血腥的准备。

但元里又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他有自己的坚守和原则,如果一个人没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元里凭什么对这个人挥起屠刀?

上一辈子受过的教育与这一辈子的经历交织,谁也压不过谁,正义与罪恶,秩序与混乱,一切的一切组成了元里矛盾的灵魂。

即便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元里的某些举止行为实在难以理解,甚至过于仁善,分明杀过了人却又这般作态,是作秀一般的虚情假意。或许有人觉得他不够心狠,或许有人觉得他太过虚伪,但元里并不会因为他人的想法而否定自己,他目前并不想要改变自己。

他想保留心中的善意和公正,一直在这条路上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