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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不觉中,元里走到了白日做立式风车的地方。

几乎已经成型了的立式风车静静待在原地,地上的木屑已经被仆人打扫干净。

元里有些失神地走到风车旁边,轻轻碰着风车的支柱。

风车做好了?楚贺潮做的吗。

他呼吸略重。

有人为自己的仕途而死,这样的沉重堪比装满石子的包袱压在肩上。可元里理智明白,这是元颂与族长的选择,他们认为这样的选择是最佳的办法。

他身为受益人,应该做的是背着沉重的包袱更坚定地往前走去。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他人为他而做的牺牲。

元里绝不会退缩,他只是因为一个幼时疼爱他的老人为他而主动送死而感到难过。

他趴在风车上,手握成拳。

愧疚和不舍在心头沉甸甸,犹如千钧重负。元里甚至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让呼吸开始艰难。

这种痛苦让元里几乎以为自己哭了,但上手一模才发现他的脸上干干净净,眼中干涩。

他苦笑两声,使劲抹了把脸,就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元里立刻转头一看,就见到楚贺潮边系着裤带边往这边走来。

楚贺潮看到他,眼中也闪过惊讶,脚步定在了原地。

元里道:“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这里?”

声音一出口,便带着沙哑。楚贺潮想走的脚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说得没有头没有尾的,但元里知道他问的是自己。

元里装成平常的样子,“我没事。”

楚贺潮冷冷地眯着眼睛,“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元里摇了摇头,“真的没事,将军,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头就走,手腕却被抓住,男人语气低沉中带着烦躁,“是不是你那两个堂叔让你不开心了?”

“有楚王府和我在背后为你撑腰,你怕什么?”楚贺潮压着脾气,耐心教导,“不喜欢就让他们滚回去,男子汉大丈夫,躲在角落里哭是什么事。”

元里本来沉重的心情也变得哭笑不得,“将军,不是你说的那样。”

楚贺潮把元里转了过来,挑眉,看着元里的眼神像是看在找借口的小孩,“那是哪样。”

刚刚在元楼元单面前不敢吐露一个字的元里现在竟然有了向楚贺潮倾诉的欲望,他犹豫了片刻,带着楚贺潮走到树下石桌旁坐下,低声将族长为他而死一事告诉了楚贺潮。

在说这些话时,就是一种释放内心痛苦的过程。元里甚至觉得不用楚贺潮和他多说什么,他就已经比先前好了许多。

楚贺潮听完后,面色没有变化,淡淡地道:“他死得其所。”

元里沉默片刻,道:“或许吧。”

两个人无言对坐着,晚间的风吹得树枝晃荡,在月光下投下歪歪斜斜的影子。

元里盯着桌上的纹路看了一会,突然问道:“将军,你是怎么排解熟悉之人死去的痛苦的?”

他发现无论是楚明丰的死亡还是韩进的死亡,只会让楚贺潮短暂地痛苦一段时间,楚贺潮总是很快就能脱离出死去之人带来的悲伤,无论这个人是亲人还是部下士卒。他好像有着钢铁般意志一般,无论是谁的死亡都撼动不了他,理智无比地一往直前。

“人死不能复生,”说这句话的楚贺潮表情冷漠,甚至有些冷酷,完全不复当初为了士卒从泥水里捡出一个铜板的模样,“人早晚都要死,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再如何思念难过也挽救不回来。既然如此,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尽早抽身,接着好好活下去。”

元里知道他是认真的,楚贺潮本人就是这么做的。

楚明丰死的时候,无人知道楚贺潮是什么样的感觉,元里也并不知道,但他知道,那滋味一定并不好受。

和他这会的感觉或许也差不多。

元里呼出一口浊气,他收拾起心情,点头道:“你说的对。”

说完,元里站起身,“更深露重,将军,回去吧。”

楚贺潮跟着起身。

元里不准备再回去继续吃火锅了,他派了个仆人去告诉了元楼二人一声,让他们自便。自己则准备回房休息。

楚贺潮跟他的房间就在隔壁,两人同路。路上,楚贺潮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香味,皱眉,“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元里抬起袖子闻了闻,恍然大悟,“是火锅的味道。”

“火锅?”从没听过这个名字,楚贺潮古怪问道,“这是什么。”

元里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尝过火锅的味道,不由好笑,“是一种适合在冬日里吃的美食。将军闻我身上的味道,会不会胃口大开?”

闻着确实会勾起人的胃口,楚贺潮又闻了闻,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两声。

声音响起来的一瞬间,元里立刻朝楚贺潮看去,眼神微妙。楚贺潮却镇定极了,发现元里的视线后还斜了他一眼,反问:“怎么,我不能饿?”

元里忍笑:“能,当然能。容我问一句,将军,您吃晚饭了吗?”

楚贺潮淡淡道:“没有。”

“都这么晚了还不吃饭,怎么会不饿,”元里顿时责备地看了楚贺潮一眼,“走,我带你去尝尝火锅的味道。”

楚贺潮脚步不动。

元里加重音,完全是长辈对后辈的训诫语气,“楚贺潮。”

楚贺潮闭了闭眼睛。

元里对他的态度越发亲近,但明显是长嫂对亡夫弟弟的态度。

既然如此,那他便好好做好这个小叔子。

时间只要久了,一切都会平息。

楚贺潮睁开眼,冷静地跟上元里的脚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