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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大地上那一句句温柔致命的呼唤, 跟冥王凶残强硬的命令碰撞在一起,形成一个争夺权力的巨大漩涡,将她霸道地卷进去。

泊瑟芬满眼都是旋转的黑色洪流, 像是梵高的星空躺在浑浊的泥潭里翻滚, 带来眩晕的N次方效果,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碎在四周,左右飘荡拉扯她的感官知觉。

回来与留下这两个词简直互为仇寇,一个拿出长-枪,一个挥舞利剑,砰砰梆梆在她的身体里戳来砍去,杀得血肉横飞。

时而冒出一句「回来」,下一秒「留下」就压过来, 两方就跟比赛叠积木,你一块我一块互相覆盖,互不相让地要占据最高地,强迫她去听从。

见惯了大场面(并没有)的泊瑟芬头疼欲裂地呻-吟了声,她忍无可忍骂出口:“滚……”

都是一群什么见不得人的玩意, 她踩了谁的坟头了, 怎么走哪都是倒霉事。

但是用尽力气吼出来的愤怒之语却细弱得可怜, 像是叶须轻抖,柔嫩得不见半点杀伤力。

眼看体内这两股力量要伤到她的时候, 「留下」的力量骤然抽离,听从她的愿望,乖巧滚出她的身体。

泊瑟芬一下就轻松下来, 另一股力量却趁机席卷而来, 将她裹挟住就往上飞翔, 她该回去了……

但是刚飞起不到一秒, 一只温热的手掌压住她的脸,又将她按下去。

泊瑟芬:“……”

她其实是个地鼠精吗?刚冒出来就注定要被打回去。

身为人类的泊瑟芬已经陷入沉睡,神魂也糊里糊涂地向往大地,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浮出身体,然后又被压回去。

而将她的灵魂塞回躯体的手依旧按在她的额头上,惨白的手背出现突起的筋痕,指关节弯曲得太过而开始抖动。

强迫她回到人类身体里的力道不能大,会碰伤她,但是也不能让她逃脱而去。

这个自相矛盾的动作,让他出力的方向形成一种剧烈的向内拉扯,一不小心就会力量失控。

但是这种自我伤害的温柔按压,并无法长时间压制泊瑟芬离开的本能。

哈迪斯看到手指下,她的脸色开始变得灰白,新鲜的生机不再眷恋这具身体,连长发上的花朵也开始枯萎。

渴慕大地是她的本能,德墨忒尔的祈求也契合了她的愿望。

他如果一直这么压着不让她离开,她会受到巨大的伤害。

哈迪斯一脸专注地低头伸着手,将她困在座椅上。而在他身后是无数失去桎梏的黑暗,开始露出狰狞的兽性。

死亡的力量是无声的,埋葬着万物生灵,绝望与痛苦永生伴随。

宽阔的大厅里,长桌待客的食物沾上死气快速腐烂,果实流出浓绿色的毒液,壁画下的饰带浮雕被磨平,壁画浓烈的色彩在消失。

火光黯淡下去。

黑雾爬过地面,腾升到高屋顶上,高大的神明赫卡忒伸出六只石膏般死白的手,举起神圣的火炬,烈火开始驱逐黑雾。

火与死交织出绚丽暴烈的光色。

瞎了一只眼的赫卡忒察觉到自己的脚开始腐烂,她急声劝告:“哈迪斯,凡人之躯已经败亡,盛不下神魂的力量。德墨忒尔是泊瑟芬的信徒,当她为自己的神明献上祭品,不死的神明将会垂怜谦卑的信徒而实现她的愿望。”

德墨忒尔甚至把自己的神庙献祭给泊瑟芬,只求她们能融为一体,这份信仰之力就是宙斯都不一定能分开。

哈迪斯没有回头,而是伸手按住泊瑟芬的灵魂,想尽办法试着让她再次回到人类的身体里。

死去的人类身体,冥府有绝对的统辖权。泊瑟芬在这个身体里的时候,他转换她神权的速度会更快。

甚至是只要她还在这具身体里,她就能理所当然留在冥府。

一旦她回归大地到了善于躲藏的德墨忒尔怀里,想要再次抢夺会异常困难。

泊瑟芬糊里糊涂间总觉得有人用手死死压着她的脸,要将她往某个地方塞。

脸像是变成糯米糍被对方粗鲁地又捏又揉,晃得她都有脑震荡的症状,她皱眉想避开却结果又听到那个催魂声。

回来——

这句话重得像块砖往她头上砸,直接将她最后一点清醒给砸残疾了,让她没法控制只能跟着这个声音走。

哈迪斯察觉到她又要溜走,指尖刚要攥住她的灵魂,却发现自己的力度能抓伤她,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瞬间僵硬住,指节弯曲几次都抓不下去。

赫卡忒叹息:“哈迪斯,你身中爱神之箭不会愿意伤害你爱的人,放开手让她离开,她听不懂你的祈求。除非你将她毁灭,不然她只会听从大地的呼唤。”

哈迪斯没有回头,他的身体已经弯下,拱起的背脊像是紧绷的弓,将椅子彻底笼罩住企图抱住什么。

可是她安静沉睡的身体里,新鲜的生机还是一点点溢出来,团绒的光开始凝聚在一起。

哈迪斯只能眼睁睁看着,手却不敢再轻易去碰触,他怕——撕碎她。

胸口里,那颗扎着利箭的心脏在狂暴跳动。

厄洛斯的爱情向来都带着贪婪的恶意,掠夺跟强-暴的欲望藏在爱情里,驱使着中箭者不择手段去留住自己的爱人。

他整个身体都被这股欲望鞭笞着,忍耐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泊瑟芬慢吞吞变成了团子,圆乎乎地滚出了自己的身体。

“回去。”她迷糊又不满地嘀咕,“要回去。”

一团生机神魂完全不懂危险,蹦蹦跳跳着往椅子下跑。

一只手突然拦在她面前,泊瑟芬的所有感官都被祈祷的力量蒙蔽,根本看不到面前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用尽力气撞过去,会被那只手伤害到。

在她碰到手掌的时候,手骤然消失了,放她如愿跳远。

哈迪斯维持着低头弯腰的姿势,左手在千钧一发时,狠狠掐住自己要拦她的右手。

怎么拦她都听不到,她现在只能听到信徒的祈祷。

如果不是使用强硬的手法,他的声音无法进入她的灵魂里,让她清醒过来。

哈迪斯背对着她,听着她柔软的灵魂一蹦一跳滚在黑雾里,死亡的力量被她沾惹上,立刻开出了花。

一路的花朵,铺着让她走。

死亡畏畏缩缩不敢凑太近,怕包裹严实了将她闷死。

心狂撞着胸口,跟要撕开血肉一样跟着她离开,哈迪斯安静得跟一块弯着身的石头,凝固的姿势比她踩在脚下的乌木凳还坚硬。

手指几次都要伸出去,又被他一点点攥回来。

不能碰她……

忍不住……

力量太大会直接捏碎她的灵魂……

那就捏碎——

恶意的爱情里藏着扭曲的嫉妒,正在一点点侵蚀哈迪斯的理智。

捏碎她总比她离开,去往别的神怀里好。

哈迪斯的手再次伸出来,挺直修长的手指,光洁薄亮的指甲闪着火焰的碎光,像是一把锋利的铁剑,拥有渗人的力量无声地,凶残插入自己胸口。

狂跳的心脏嘶吼着,抓住她,打折她的腿。

他抓住这颗疯狂的心,一寸一寸扯出胸腔,体内的神血飞溅在轮廓分明的指节上,剧烈的疼痛无法让他动容半分。

冰冷无情的神明掏出自己充满爱情的心脏,用力一掐,碎肉从指缝里溢出落地。

很好。哈迪斯看了一眼自己空洞的心口,它暂时不叫了。

一直往前蹦的泊瑟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呆滞地看着前方黑蒙蒙的雾,野花从黑雾里冒出来,根茎柔软地跟雾扭绕在一起,姿态缠绵暧昧。

可是下一刻黑色的雾气像是遭受到重创,散乱翻滚起来,离开了花朵。

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泊瑟芬此刻简单到只装着「回去」的脑子却艰难挤进来一种悲伤的情绪。

她压根没有余力思考悲从何来,只是本能觉得眼前这些雾气有些垂头丧气,失去刚才张牙舞爪的活力。

耳边又传来催促声,白团的神魂迟疑停顿了下,还是三蹦两回头地往前走,她觉得自己闷得慌。

到底在闷什么?

泊瑟芬挠挠自己的晕蒙蒙的后脑勺,突然意识到什么往上看,一只巨大的脚踩着厚实的青铜拖鞋,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身形高得可怖的的巨人举着火炬,三张脸同时看着她。

她几双不同颜色的眼睛发出惊喜的光芒,巨大的身体连忙蹲下,坚硬的膝盖骨碰到地面,直接压出无数条裂缝,两只大手朝着她就抓过来。

头脑简单的泊瑟芬:“……”

突然之间,巨物恐惧症救了她,她嗖的一下往回蹦。救命,太可怕了。

催促声一直扎着她往前走,可是巨人怪吓得她本能往回跑,一团光滚过残花撞上了柱子,直接被撞飞到半空。

她低头的时候,化为汁水的食物,变成木屑四处飞扬桌子,壁画破损的碎石块跟被腐蚀的黄金装饰都倒影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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