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泊瑟芬是被某种奇异的香味熏醒的, 复杂的辛辣气息从嗅觉强势侵入到舌上,将眼皮黏重的她刺激到皱起眉。

这种气味说不好是什么组成的,说甜不是, 说辣又含着涩苦。最后混合成一种吞噬空气的香气, 将她拖入某种奇异的混沌中。

泊瑟芬被这种攻击力十足的味道吓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自己侧躺在黄金床上,看到熟悉的居室此刻却烟雾氤氲,连火色都被晕染开,出现一种梦境般的陌生感。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都给香钝了,勉强屏息才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这是着火了?

然后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熟悉的黑雾外袍松散地披在他弯下的身躯上, 褶皱的线条模糊在香气中。

泊瑟芬看到他低头在摆弄一个两耳熏香炉,把椭圆小陶罐里的香料倒进去,随即一股浓郁的香雾滚散开。

而在他面前,至少还有七八个类似形状的熏香炉,不同的香味被火焰焚起。

她动了动被烟雾熏得快要流泪的眼珠子, 又看到门口堆着两三个能焚烧香料的大型炉子。

哈迪斯是还没睡醒又犯什么病了?

这么一大早熏这么浓的香, 别说人了, 她看到堆在桌子上的泥板里,几个鬼头掐着自己纤长如线的脖子摇晃着冒出来, 艰难地喘着气,香味让鬼都窒息。

她头昏脑胀地伸手掐揉着酸涩的脖子,坐起身来喊了句:“哈迪斯, 你在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 她都要先打断他这种能杀人的举动, 好让她能趁机溜出去喘几口清新的空气。

火焰的松香, 跟潮湿的廊风都成为此刻的救命稻草。

哈迪斯倒香料的动作明显停住,表情在烟雾里模糊不清,他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泊瑟芬已经受不了捂着鼻子,“我去洗漱,你忙啊。”

她纯粹客气问一句,出去比得到答案更重要。

泊瑟芬低头去寻被她仍在床边的凉鞋,昨天晚上哈迪斯缠着要枕她大腿不知道缠了多久,最后她实在没办法只能试着叫唤了门外的壁画侍从。

它们竟然真的乐颠颠跑来,对她毕恭毕敬的。

她让它们搬开哈迪斯,这群本来恐惧冥王的侍从一点异议都没有,其中一个酒童还做出一个喝酒的动作,告诉她,哈迪斯是喝醉了。

泊瑟芬想到他满身酒气,也不知道灌了多少葡萄酒才能傻成这个样子。

更奇怪的是,神竟然会喝醉?

她还以为神是刀枪不入,万物不侵。

而且喝醉酒了他竟然有脱衣服,粘人大腿的恶习,以后得防着哈迪斯喝酒,酒品实在太烂了。

她睡前还辗转反侧地回忆待客宴会发生的事情。

但是记忆太混乱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久头就痛。

最后只能感叹她一个人类身处在这群神中间。

就像是跨物种的不平等会晤,神随便一个呼吸就能吹散她。

所以很多事情哪怕再不解也只能多观察少说话。

毕竟谁知道唠叨多了会不会哪句话就能触发死亡按键,将她直接炸得粉身碎骨。

泊瑟芬穿好鞋,伸手握着一大把乱糟糟的长发往外走。

头发里面都是新生的花叶得去梳理开。

不然哈迪斯的黑雾一沾惹,花朵能像是过盛的爬山虎,直接从她的脑后勺爬到脚踝处。

变异也不变异点好的能力,光开花不长果实她完全不心动。

泊瑟芬眯着眼在一片薄蒙雾中前进,手里揪下几朵小黄花,硬实的……硬?

她将揪到的花递到眼前一瞅,野豌豆的荚果,是不熟带毛的深绿色,藏在花跟卵叶下。

泊瑟芬脚步一顿,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头发里薅出带果的花,她第一反应不是自己的头发又进化了的惊恐,而是想到豌豆炖排骨的味道。

第二反应才是,难道黑雾吸多了她的脑壳营养过盛竟然真能种田?

泊瑟芬没有看路的结果是一头撞上门,额头刚要跟黄金的门板来次亲密的接触,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经挡在她的额头前,帮她挡住冲击。

她呼吸一窒,被他的手糊了满脸的香,挣扎般地抬头要让哈迪斯放她一条命的时候,却看到眼前的神头戴一顶干枯的石榴枝冠,几缕卷发缠在枝上。

他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光洁华丽,崭新的白内袍上能看到显眼的黄金项链,裸露的右臂上缠绕着花枝石榴石臂环,手腕上样式简单的双黄金镯子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华丽闪闪,全副武装的黄金移动柜,隆重到她都觉得自己在看一尊会移动的顶级奢侈品。

哈迪斯收回自己的手,他靠着大门低下头平静解释:“熏香的味道有助于神的安眠。”

更有助于加深信徒与神的交流。

晨早的祭祀从一杯酒跟献祭的熏香开始。

泊瑟芬一听,他又失眠了?昨天晚上明明睡得跟昏迷差不多,结果一大早起来竟然是找安眠的玩意。

神的脑子不好猜,泊瑟芬只知道要是长期点这么多熏香,她得中毒或者缺氧而亡。

但是话又不能太直白,只能弯着道劝告他,“熏这么多太浪费,真想要安眠熏一种就差不多,太多了反而睡不着。”

哈迪斯深黯的眼出现隐秘的兴奋,“来自埃及的油膏跟提洛岛的香料并不珍贵,焚烧不掉我的金矿脉,你不喜爱它们的芬芳是想替我珍惜财富吗?”

他点燃的不止一个产地的香料,几乎将所有最昂贵调和好的香料都倒入炉子里,这是他当信徒后的献祭之物。

一瞬间就察觉到对方情绪热烈起来,泊瑟芬想了一下自己的话,确实太关心哈迪斯了。

她话语立刻直白起来:“没别的意思,纯粹觉得难闻。”

虽然知道拔箭之路遥遥无望,但是奋斗是无止境的,该打击还是得打击。

哈迪斯沉默起来。

泊瑟芬还担心力度不够,再接再厉,“真的,香到极致就是臭,你闻闻。”

哈迪斯维持同样的姿势,但是刚才的兴奋已经消失,他好像连头上的发丝都是耷拉的。

泊瑟芬满意地点头,然后去拉门环,发现太重拉不开,她再不出去透气就要憋不住呛咳了。

靠着门的神终于动了下,他伸出手帮她拉开门,泊瑟芬顾不上道谢,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飞奔出去。

而一身正装,满身华丽开屏的冥王站在门口目送着她哒哒哒跑远的背影,嫌弃之意在她逃跑的动作里表露无遗。

站了许久,他终于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物,熏香的气味浓郁无比,并不臭。他苦思许久,才终于确定——

他首次祭祀所准备的物品,她拒绝了。

——

泊瑟芬轻打了个哈欠,然后看到两个壁画侍从捧着水瓶跟水盆走过来,对着她就要弯身趴下去。

他们跟设定好的程序代码一样,高高捧着水盆完全不会手抖。

她依旧不适应这种事事被人打理好,残废般的万恶生活,只好连忙洗洗手,想让他们快点回去壁画上休息。

早饭没有多大的变化,这里的饮食菜单似乎来来去去只有那几样,她刚拿起面包要配奶酪吃,就看到消失了好一会的哈迪斯从门外走进来。

而他身后围着十来个侍从,他们抬着一头宰割好的牛,四肢缠绕着绿色的花枝,牛皮贴满了金箔,牛角跟四肢包裹了厚重的金子装饰品。

泊瑟芬一口面包不上不下噎在嘴里,一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一身黑雾弥漫的哈迪斯站在篝火坑前,让侍从架上黑铁烤架,然后将牛架上去。

泊瑟芬瞅着那牛头怎么直挺挺对着她瞧,跟死不瞑目一样。她艰难吃下面包,觉得喉咙火燎起来。

哈迪斯背对着她,伸手往牛头上撒了烤熟的大麦粉,然后低声念叨了几句话。

像是祈祷之语。

泊瑟芬拉长了耳朵听,也没听清楚,好像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也许是错觉,更多是牛油呲啦入火的声响。

她不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面包突然不香了。

阴暗的光火,死去的烤牛,一身缠绕着死亡气息的神明安静诡异,像是某种不详邪恶的场景在拉开让人恐惧的幕布,露出吞噬血肉的厚爪。

泊瑟芬握着面包,呆坐在椅子上。这一大早的,哈迪斯怎么整的都是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活。

很快烤牛的烟雾弥漫开,泊瑟芬被这味道一熏,眼睛都被熏出泪来。

她连忙捧着个面包侧身坐着避开风口,结果就看到哈迪斯转头看了她一眼,他立于火旁,却依旧阴郁得跟披着黑夜的皮,没有半点明亮的感觉。

泊瑟芬不明所以跟他对望,终于受不了这种尴尬的冷场,只好拿出万能问候:“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

她语气迟几分,才想起他的食物。

“吃点安布洛西亚。”这是神食的名字。

像是寄生在哈迪斯眉头上的阴郁感,随着她一句敷衍的问候而离开,他挥手将熏雾赶到泊瑟芬那边,让她继续享受香火。

然后生疏地用一种恭顺的态度说:“这气味好吗?”

泊瑟芬压根没有看到他态度快要温柔过壁画侍从,她被扑来的火烟熏懵了,眼睛火辣,呼吸困难。

这是气味好不好的问题吗?虽然是寄人篱下,也不至于这么虐待人的。

泊瑟芬脑一热,整个人唰地站起身,声音里的颤抖都压不住了,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里磨出来的。

“很好,你自己多闻点有益身心健康。”

说完,她捂着脸跟鼻子转身就跑,她脑子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

难道是爱神之箭又不干人事把哈迪斯整变态了,转为想要走虐恋路线。

例如得不到你就折磨你。

或者得不到你就杀死你。

泊瑟芬吓得一哆嗦,跑得更快了。

哈迪斯安静站在原地凝视着她跑走的背影,眼里映着烤牛的火光,像是一块木讷的冷铁毫无生气。

许久后他低头看着那头精心挑选的牛,金箔已经融化消失,它满身焦肉味抻着狰狞的头颅,异常英武,产生的香火气味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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