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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那点微凉的温度都失去了, 这一页的孤独就这样被翻阅而过。不管她多用力,都抱不紧过去的哈迪斯。

爱神带来了爱神之箭, 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带走哈迪斯的爱意。

梁又绿攥着空荡荡的双手, 像是攥着哈迪斯被她抛弃后,那份无比沉重的思念。她哀伤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脏绞成一团,每一口呼吸都痛的。

“要是……”梁又绿轻声呢喃,带着抖动的气音,“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你是爱我的。

梁又绿仰起头,眼泪安静地顺着两颊流入脖颈处的发丝里,她无力地感叹, “好像也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他们相爱后,她会离开的事实。也改变不了她离开后,哈迪斯会一直等她,死不放弃地等着她这个悲剧的结局。

又一页翻过去,一个体态佝偻的老人, 披着女性的包头长袍, 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指, 正在指导一位青年耕种土地,一篮子金色的麦穗放置在田地边。

她颤颤巍巍地用双手捧起土, 对青年说:“需要这种松软度,我们的神才能将自己的力量放置在这里,让种子发芽, 长出粮食。

她是无私的, 是稳重的母亲, 也是需要我们呵护的孩子, 忠诚的勤劳与细心的照看,是虔诚的信徒最该具备的品德。”

青年温顺地听从着,并且开始修理松土的农具。

“我们还需要河神们,从远方运来肥沃的沙土,积累出更多的平原。橄榄与葡萄也需要更多的水和阳光,奥林波斯山的神灵,不知道有没有在天气的神权上懈怠不作为。”

“我最近要上一趟奥林波斯山,到时候会去催一催,需要沟通的神明我也会去拜访。”

修普诺斯用笔记录着田地的数量,“信徒凝聚力开始出现效果,我最近听到泊瑟芬的神庙隐约传来回应。”

老妪猛然回头,激动起来,“是她回来了吗?”

睡神立刻摆手,“那倒不是,但是那份回应与泊瑟芬纠缠至深,只要有回应,我们就能循着正确的道路走下去,迟早有一天……”

他慢慢回头,望向一旁的梁又绿,温和的笑容始终挂在嘴边,“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接着睡神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坠入下一页。

梁又绿发现他们又回到冥府会议厅,几位判官都在,而堆积如山的泥板后面,坐在石椅上的神单手支着脸颊,沉默地闭着眼,对四周嘈杂的声响没有任何反应。

“又在讨论什么,那份新的回应?”睡神看到自己最熟悉的兄弟,立刻冲过去询问。

结果被自己最亲密的兄弟,一脚踹开,“你不该来冥府,更不该接近我,你现在有一部分权责是负责泊瑟芬神庙是事务,以后别轻易踏足黑暗的死亡之地。”

睡神委屈巴拉起来,“我只是来送酒,哈迪斯需要。”

死神死白着一张脸冷冷看着他,终于还是侧身,让修普诺斯走过去。

睡神拿出了一个盛酒的双耳陶罐,在里面加上了大量的罂粟汁液,“我只能这样让他减缓悲伤,睡眠是最好的疗效药,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是睡一觉后不能解决的。”

死神面无表情看着他调制能让神明安稳沉睡的酒水,确定唯一的后遗症是全身麻痹,头脑不明,晕晕乎乎的,就没有阻止睡神送上沉睡之酒,而是一脸事不关己地转身走开。

睡神对着他的背影说:“你要不要也喝点,好久没有在睡眠之地看过你了。”

对方没有回应,继续挂在黯淡的壁画上发呆着。

梁又绿跟随睡神的脚步,来到泥板墙后,看到斜靠在椅子上的男人。

他躺得很随意,倒塌的死亡名单垫在他脚下,没有处理完的公务泥块倒塌在他身侧,刚好撑着他斜出椅子的后背。

随意、散漫、异常疲惫。

他垂在椅子下的手指尖,是碎裂了一个又一个的酒罐。

梁又绿看到他大腿上躺着一卷打开的长纸,她慢慢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难得的安眠,连呼吸声都放缓了。

羊皮纸上,是她随意绘制的旅游手帐。杂乱的涂鸦,没有意义的线条,还有她绘制时,真实的心意。

一只硬笔还放在最后一页纸张上,画着一束笨拙的卡通花束,却不是她的笔迹。

是哈迪斯的。

花朵边是一排一排的小字。

【热情的爱人啊,快驾驭着思念的马车,来滋润我圣洁的胸。】

“这情诗,你怎么写到这里来?”梁又绿忍不住笑了笑,才想起先前学习这里的文字的时候,随手抽出来的学习材料。

她那个时候没有看到这么奔放的情诗,就没有好意思继续学习下去。能在她随手就拿到的地方,难道是哈迪斯很喜欢的文艺作品吗?

外表那么冷酷的神明,喜欢的东西倒是很符合他闷骚的性格。

梁又绿伸手,轻抚过那些字,将卷纸摊得更开些,露出整首诗的样貌。

【我鲜红的唇躺在你甜美的酒杯里,你快来品尝我永生的悲喜。悲是你,喜是你。】

手指落到最后顿住,结尾处的名字太过熟悉。

【哈迪斯赠与泊瑟芬的诗。】

她僵住的手指,被一只手轻柔握住。依旧是那种轻薄干燥的纸质感,不知道何时醒来的哈迪斯一脸醉后微醺,迷糊地看着她。

“泊瑟芬……”他轻叹,声音也染了醉意,“我想你了。”

他轻声细语地诉说着自己的思念,躺在酒罐上,如陷入狂热梦境的酒神信徒,在取悦自己最深爱的女子。

“很想很想……”没有任何怨怼,像失去鸟巢的幼鸟,语气软如最无害的肚皮羽毛,依赖地对她一遍一遍说着自己的委屈。

梁又绿维持被他牵着手的姿势,安静地倾听他的任何话语。直到火焰黯淡,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所有背景都在泛黄消逝。

她才迟到许久,低声回应。

“我也很想你。”

哪怕记忆里找不到他,可是除了记忆外,她的所有一切都在想念他。

这份经过挑选,压缩的记忆是那么漫长,她一页一页地走过去,生理性的疼痛是一个不详警告,让她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迟缓。

她走到后面,每一页都藏着礼物,那是一句一句通过他的笔尖,说出来的思念情话。

【你会回来的,泊瑟芬。】

成为了这份记忆画册里最常见的一句话,它通过各种人或者神口里说出来。可是她知道这么多句话的背后,只是一个神对她的思念而已。

这个世界也越来越繁华,轻便的帆船顺着风声的指引,在地中海来回穿梭,带来通过贸易获得的巨大财富。

贫瘠的土地被繁衍的神灵与宁芙们,日复一日改造着,变成肥沃的泥土,各种作物有了生长的条件。

小麦与大麦,橄榄与葡萄同时大量种植。

以前常见的战乱开始变成了传说,瘟疫与死亡这对双生子也变成了聋子跟哑巴,很少出现在这片美好的大地上,人类社会进入前所未有的和平时期。

每位守护人类的神明都获得大量的馈赠,神庙越来越华丽,信仰越来越虔诚,光明驱散了黑暗时代的阴霾,云游诗人开口唱的都是神与人和睦的事迹。

就连死亡,都显得温和起来,长寿的人类大量增加,顺利老死的灵魂没有那么大的戾气,哭声也小了很多。

冥府的神明依旧讨人嫌,却不像是先前那样被人讳莫如深,连祭祀死亡的仪式都多起来。

奥林波斯也会在固定的时间,给泊瑟芬的神庙献上一部分纯粹的信仰。

如果他们不献祭,那么就会引来冥府的访客,还有随即而来的冥土污染。

一年一年累积的死亡污秽被封锁在冥府,不想要公平公办的冥王,想要去那个神明家里做客,拎上几筐冥土土特产去,就能吓得主人一个劲奔逃。

梁又绿看到面无表情的哈迪斯盯着神明的名单,看他们哪个没有给信仰,就给他们打上记仇的小勾勾。

那些有勾的神灵,随时都能受到冥府「爱的关照」,这份关照丰厚无比,打开就是污秽的死亡,黑暗的诅咒跟瘟疫的痛苦。

以前的冥府本来就够阴森诡异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更加进化,这简直就是收保护费的老流氓团体。

梁又绿站在哈迪斯身后,看到他一脸高冷严肃地打勾,真是再心酸都要被他这副德行搞笑了。

走着走着,发现线已经变得很短,短到再跨几步,就能看到线的尽头。

梁又绿的身体也到极限,她再坚强的意志力,也无法治愈皮肤开始出现的裂痕。

这种伤痕,很吓人,她的心却出奇的平静,眼里只有自己手掌里那纤细的丝线。

尽头,就是等待她的哈迪斯了吧。

她的身体显然不足以能坚持到,跨过他绘制的记忆手账,到达现实彼端。

他们能相见的唯一手段,是她的灵魂脱离身体,再次穿越到他在的世界。

那段关于神的庞大记忆,让梁又绿对于这些神奇的事情不再是睁眼瞎。

场景再次转换,一张简约的石桌,上面放着一开始看到的卡通画手账,已经翻阅到最后一页。

这一页什么都没有,桌子上放置笔跟墨,似乎等待着她来绘制。

她听到空白外,有什么在涌动着,像是水潮声。

梁又绿再次感受到熟悉的茫然,她看着最后一页纸,心跳得厉害,手忍不住摸上熟悉的芦苇笔,她隐约知道自己该画什么,却也清楚,一旦选择就无法回头。

手指几次紧攥住笔,几次又松开。

最后一次松开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手背。

“别放弃,也别松开你的手。”她的手不止有笔,还有命运的线。

梁又绿以为是哈迪斯的记忆,可是她一瞬间就知道不是,按住她的手很虚幻,却能看出那不是哈迪斯的,他的声音偏稚嫩,有少年气的清亮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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