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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云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要动,却发现身体全然动弹不得。她身上清冷的光辉渐迷人眼,他心中竟慢慢有种昏昏欲睡的冲动。

“魂灯已遗失在凡间,我也没有取回的想法。”她走到傅九云面前,伸出一指,缓缓触碰他的眉间,指尖馥郁柔软,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暖。

“可他日魂灯如被点燃,你便要魂飞魄散。纵然侥幸可以再度复苏,却依然要受那无穷无尽的轮回之苦。”谭音凝聚光芒在指尖,送入他眉间,声音低柔,“你将来命运如何,我也不知,今日且赠你一些好运,教你免受轮回之苦。”

清冷的光芒为傅九云眉间吞噬进去,谭音抽离手指,低头细细打量他。傅九云的存在,是她工匠手艺的至高成就,她心中实在是十分自豪的,当年身患绝症,吐血而亡,生魂在凡间徘徊多年,也不能磨灭她心中工匠的火焰,而神魔大战,她造出的魂灯却为泰和否定,说太过狠毒,以至于她心中的火焰快要熄灭。

可是今天,她的火焰再度燃起,他是她的成就。

她是天下无双的工匠。

傅九云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低头一看,杯中酒还在,眉山依然酒气冲天地说着醉话,酒馆内三三两两的客人,伙计刚替邻座的男子斟满酒,因漏出来一些,还被骂了几句。酒馆外人来人往,阳光璀璨。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自嘲一笑,似乎出了会儿神?

大僧侣已经拽着姬谭音走了,桌上残留两只空酒杯……等下,姬谭音?她是谁?他皱眉凝神,却怎样也想不起她的容貌,身体里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他去想这个人,而念头一动,他转瞬又将这些事忘了,见眉山睡得正香,他也不去管他,细细琢磨起自己的东风桃花曲。

*

大僧侣心情很坏,可恨的是,他对自己这种坏心情感到很不爽,因此更不快了。

怀里的银子沉甸甸的,他随手丢在床上,数了数,这些天他零零碎碎从姬谭音手上抢了四百多两银子。四百多两,给凡人过日子可以很长一段时间衣食无忧,甚至富贵享受,但他是仙人,这点钱估计连他的坐骑也养不了几个月。

抢她的钱做什么?他也对自己这种蛮横无理的行为感到厌烦。

是她自己执意要跟着他,还要跟一辈子,明里暗里追着他,追得他跑都没地方跑。她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狂妄与得意,他都快被迷惑了。

她简直像个万能的守护神,他想要钱,她就给;他生气烦躁了,她逗他开心。为什么要这样做?难不成她还真的暗恋他?

大僧侣自己也为这个荒谬的想法苦笑,他接触的女人很多,可是对她们却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有想过去了解。他喜爱美人的皮相,却从不想了解美人的心,所以,他不懂,姬谭音的心究竟是什么样的?

她对他做下种种可恨可恶又可爱的行径,转过头又死死盯着别的男人看,女人是这么可怕的动物吗?难怪有许多老人家要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他现在就很难受。

大僧侣缓缓撕下假脸皮,简直不能自主,要去照照镜子。

铜镜里映出他的脸,苍白,略有些瘦削——哪里不如傅九云?

照了半天,他突然觉着这行为蠢到家了,一把丢开铜镜,想出去走走,突然门被人敲了两下,他心情不好,懒得理会。

门外的人好像站了一会儿就走了,大僧侣心情更加不好,他最近心情不好的次数实在太多,该吃点清心丸什么的补补。

不知过了多久,客房里突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有许多人在走路。大僧侣猛然睁开眼,已然暮色四合,他这才发觉自己倚在床边居然睡着了。

手指一搓点燃蜡烛,那“咔嚓咔嚓”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低头一看,却见客房门半掩着,好几只比先前那只小木头人更小的木头人穿着各式各样颜色的衣服,笨拙地朝床边走。

大僧侣看傻了,那些小木头人一直走到他脚边,整整齐齐排成三排,双手合十行礼,然后开始跳舞唱歌,唱的还是那首《简兮》,然而众多小小木头人却比那天晚上一个木头人声势浩大多了,衣袂摇摆,歌声尖细,煞有其事的模样很是可爱。

然而还不止这些,门后又飞进数只小小机关鸟,体态玲珑,叫声清脆,除了没有鲜艳的羽毛,其他与真鸟一般无二。这些小机关鸟嘴里叼着花,绕着木头人飞,花瓣撒落似雨。

一曲终了,大僧侣的下巴还没合上,只见门后又扑簌簌飞进一只体型略大的机关喜鹊,嘴里叼着个小纸条儿,停在他胳膊上上下左右地晃脑袋,十分灵气。

大僧侣慢慢抽出那张纸条儿,上面只有三个字:吃饭么?

他抬头,客房门后,谭音只露出一双眼,愚蠢至极地盯着他看。

他又好气,又想笑,白天那一股脑的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他是有多傻?多傻?

为何要笑?为何一下子遍体神清气爽?

大僧侣故意丢下纸条,挥手赶走机关喜鹊,在床上翻个身,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叽叽喳喳的鸟啼声下雨般密密麻麻地响起,胳膊上一重,竟停了七八只机关鸟,有喜鹊有乌鸦还有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鹰。每只机关鸟嘴里都有字条儿,上面都写着同样三个字。

大僧侣被鸟叫声吵得脑袋发麻,只得叹着气起身,回头再看看客房门,谭音依旧老姿势躲在门后,充满期待地看着他。

“唉……”他长叹一声,正要说话,忽觉窗外一阵白光闪烁,像闪电般,瞬间照得四下里亮若白昼,紧跟着许多人低声惊呼:“天光开阖了!”

天光开阖,居然比玉清仙人推算的早来了八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