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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潭在ICU住了将近一个月, 期间还被下过三次病危通知。

每次接到病危通知时,陈知予都会恐慌到浑身发抖。

她很害怕傅云潭会死掉,这样的话她欠的债一辈子都换不清了。

但所幸的是,傅云潭每次都挺了过来。

一个月后, 他脱离了生命危险, 被转送到了普通病房。

陈知予每天都会去医院照顾他。

时间转眼到了农历年底, 主治医生批准傅云潭可以在大年三十这天出院,但是陈知予大年二十九晚上去给他送晚饭的时候, 他就已经准备出院了。

他住得是一间私人病房, 陈知予一推开房门就注意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房间内干净整洁, 像是被打扫过,并且所有的私人物品全都不见了。

傅云潭身上也没穿病号服, 而是穿着高领毛衣和牛仔裤, 也换上了运动鞋, 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

听到开门身后, 他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了, 扭脸看向了门口, 笑着说道:“你今天来的还挺早。”

陈知予被他这幅穿戴整齐的模样震惊到了:“你要逃院了?这不合适吧。”

傅云潭纠正道:“我是提前出院。”

陈知予一边往病房里走一边询问:“你东西呢?”

傅云潭:“已经送回家了。”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好气道:“那你怎么不回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早知道你要提前出院我就不给你做饭了,麻烦死了。”

在他住院的两个月间, 他们的关系缓和了许多,说话的方式也比之前随意了。

傅云潭先是一愣, 然后被气笑了:“我住院的这俩月, 能在你的摧残下活下来,都是医学奇迹。”

陈知予把手中领着的保温袋放到了茶几上, 不服气地回:“你他妈放屁, 要是没我照顾你, 你早去见阎王了。”

傅云潭叹了口气,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她的这幅混蛋样,所以也不纠结于她是否说脏话这一点了。

混蛋就混蛋吧,她开心就行。

在人间摸爬滚打了十年,不混蛋也不可能,陈家姑娘总会长大——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这点。

然后他伸手拉过了保温袋,一边从里面拿保温饭盒一边问:“做了什么好吃的?”

陈知予拉过板凳坐到了他的对面:“你不回家吃饭么?”

傅云潭:“不回,一会儿带你去个地方。”

陈知予一愣:“去哪?”

傅云潭:“保密。”

陈知予并不想去,一是因为天太冷,二是因为没兴趣,于是委婉地拒绝:“我的酒吧今天最后一天营业,我总要去露个脸吧?”

明天大年三十,整条酒吧街统一放假。

傅云潭眉头一挑:“我大病初愈,这点小要求你都不满足我?”

陈知予毫不客气:“你这不是道德绑架么?”

傅云潭无奈一笑:“这就算道德绑架了?我还没让你对我以身相许呢。”

陈知予:“……”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相比起“以身相许”这种要求,陪他出去玩玩也不算什么。

她投降了:“去,我去,您想去哪儿我今天就陪您去哪儿。”

他习惯了她的这幅混蛋样,但并不代表能够时刻容忍,总有忍无可忍的时候。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傅云潭死盯着她回:“我一会儿就去把你卖了!”

陈知予不为所动:“您随意。”

傅云潭:“……”

要是没个好心态,被这个混蛋气死是迟早的事。

他没再试图挑战她的混蛋脾气,无奈地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陈知予也没再说话,一言不发地吃饭。

她不知道傅云潭等会儿会带着她去哪,也不想去,可是,她拒绝不了他。

她拒绝不了他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以身相许。

好在,他并没有提出这种要求。

饭后,傅云潭带着她离开了医院。

她今天是坐公交来的,没开车,只好上了傅云潭的车,但是他腿上的伤还没完全好,所以负责开车的是他的司机,他们两人并肩坐在车后排。

他的车停在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是辆黑色的宾利。

宾利车缓缓启动,朝着停车场的出口驶去,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白色桑塔纳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上车之后,陈知予也没问去哪,一言不发地扭头看向窗外,看似是在认真地欣赏不断倒退的夜景,实则是在发呆,目光又直又愣,偶尔眨一下眼睛。

傅云潭靠着椅背,侧头看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她的人在这里,心不在。

他想把她的心,重新抓回来。

“想什么呢?”他打破了车中的沉默。

陈知予回神,眼也不眨地回道:“想我的酒吧。”

傅云潭并不相信她的话,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询问道:“酒吧怎么了?”

陈知予:“那条酒吧街被一个大集团收购了,听说明年会被改造。”

收购酒吧街的大集团,就是天立。

物业那边还放出了消息,说新的经营者嫌这条街年久落后,所以想把这条街拆了重建。

陈知予原本以为季疏白只是在吓唬她,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干了。

那天他们两个在医院,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她本来是想和他好聚好散的,但是后来却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一是因为受不了他的欺骗,感觉他这几个月一直把她当猴耍。

二是因为他用她的酒吧威胁她。

南桥是她的底线,是哥哥留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是她的家,是她这么多年的坚守,所以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触碰这条底线,哪怕是季疏白。

所以那天,他怒不可遏地威胁了她之后,她直接推开了他的手,冷笑着回了句:“想拆你就拆吧,反正我都要跟傅云潭跑了,要酒吧也没什么用。”

说完,她就离开了楼梯间,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不信他真的敢拆了她的酒吧。

那天,他也没来追她,往后的两个月,他都没有出现,没来找她,也没去南桥,她还以为他彻底对她死心了呢。

结果两天前她接到了物业的通知,这才得知,他这两个月一直在忙着收购酒吧街呢。

他是真的要拆了她的酒吧。

一想到这儿,陈知予就气到牙痒痒,可是又觉得是自己活该。

傅云潭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又询问道:“新的经营方打算怎么改造?”

陈知予言简意赅:“拆了重建。”

傅云潭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我觉得,你可以换一份工作。”他又立即解释道,“不是说开酒吧不好,而是不太稳定,还要日夜颠倒,对身体也不好。”

陈知予扭过了头,神色冷冷地盯着他,努力克制着,才没发作。

南桥是哥哥的殿宇,是她的栖息之地,她会誓死守护。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来劝说她放弃南桥,哪怕是傅云潭救了她一命,他也没资格来劝她放弃。

南桥,比她的命还重要。

傅云潭感知到了她的怒意,立即说道:“我只是建议。”

陈知予毫不留情:“你的建议不重要,以后少提。”

傅云潭:“……”

叹了口气,他满含歉意地回:“对不起。”

陈知予没再搭理他,再次将脸别向了窗外。

夜幕已黑,整座城市灯红酒绿,宾利车穿梭在车水马龙中,一路朝东行驶,最终开到了立华高中附近。

具体点来说,是立华高中旁边的河湾桥上。

与立华中学一河之隔的,是一座城中村,立华当年建校的时候征用的就是这座村子的土地。

居住在这座城中村里面的居民,都不是一般的有钱。

陈知予一下车就明白了傅云潭今天晚上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当年上高中的时候,她很喜欢拉着他一起逃晚自习,就为了趴在这座桥的栏杆上看隔壁城中村的土豪们赛烟花。

烟花对于他们来说,就跟不要钱似的,天天晚上比赛放,让隔壁学校的学生们大饱眼福。

但陈知予不爱在学校看烟花,就爱趴这座桥的栏杆上看,因为桥下沉静的水面反射出的烟花比天空上的烟花更好看。

天空上的烟花和水面上的烟花同时炸开,一个清晰明了绚烂夺目,一个朦胧不清如水月镜花,同时映入眼帘,是一副绝美的画面。

如今十年已过,隔壁村子的土豪们,依旧喜欢放烟花。

陈知予才刚走到栏杆边,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响,抬头看去,漆黑深沉的天幕上炸开了一朵五光十色的大烟花。

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烟花的光芒,却再也没了十年前的喜悦与欣赏,仅剩下了感慨万千。

时间可真是个,不饶人的东西。

傅云潭走到了她的身边,抬头看向夜幕上接连炸开的烟花,也感慨了句:“好久没看烟花了。”

与她分开的这十年间,他没再看过一次烟花。

陈知予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儿,垂下了目光,看向了水面。

水中的烟花比之天空上的烟花清冷了许多,缺少了烟火气,但她现在却更喜欢看这种没有烟火气的假烟花。

清清冷冷、安安静静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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