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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她,再等几日,朕亲自去接她。”

“是。”

月影抱拳,跃入长空,转瞬消失不见。

他看着月影消失的方向,久久凝望。

不是他不想去。

先帝刚过?身,朝中多少人虎视眈眈,更何况……还有叛军。

半个时?辰前,他受到情报。

平阳郡王,带兵反了。

若只是一个平阳郡王,还不足为俱。

但他们?有一个韩家。

可就算有韩家又如?何,他能让这两?家结亲,就做好了燕玮和韩家同?仇敌忾对抗自己的准备。

还是费了些心的,但是值得。

韩家在朝中威望太深,若不是这样谋反的罪名,只怕日后,他的军队还要听命于韩家。

而韩家后继无人,守卫江山的战士不应该握在一家手中。

他花了几天时?间,将朝中一切都安定?下?来?,叛军已?被镇压,只余部分还未剿灭,如?今正在围剿中。

燕玮也已?经被抓获,正被押送进京。

他坐在勤政殿内,揉了揉酸痛的额角。眼眶涩得发疼,他靠在龙椅上闭了闭眼,恢复了些。

心里?默默盘算着。

他已?灵前即位,成为了大秦当?之无愧的帝王。一切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是第四日了。

他张口:“小……”

倏然一顿,抿上唇,半晌道:“孙安。”

孙安是新的总管太监,听了声音立马进来?,捏着嗓子,“陛下?。”

“陛下?,付将军请见,一同?来?的,还有付娘子。”

“不急。”燕珝面上松了些,带上些少见的少年意气,像是有什么极开心的事,但被他沉着地压制着,只从眼角眉梢透露出来?。

“备马车步辇,随朕去接皇后回宫。”

他欲起身,却见孙安面色犹疑,喏喏不敢应声。

“陛下?……还是先见见付将军吧。”

燕珝静静地看着他,无形的威压几乎要让他忍不住跪下?磕头?。勤政殿内摆设一如?先帝在世时?的模样,这样年轻的帝王,却半点不输其父身上当?了多年帝王的气势。

孙安身上几乎要出冷汗。

他能感受到那锐利,审视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

但最终,燕珝还是送了口。

“让他们?进来?。”

“是,陛下?。”孙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出去叫人。

他不敢想象陛下?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滔天震怒。

燕珝坐在龙椅上,看着付彻知和付菡二人一前一后走入殿中。

“臣,拜见陛下?。”

“民女,拜见陛下?。”

两?年过?去,付彻知变化不算大,不过?是从少年更像个男人,宽肩窄腰,逐渐褪去了当?年还隐隐带有的青涩。

他跪在堂中,即使燕珝说了免礼,也依旧跪着。

燕珝手中的白玉手持跟着手指的动作转动,尾端的穗子轻晃。

付彻知跪地,“臣欺瞒陛下?,犯了死?罪。请陛下?降罪!”

付菡也跟着跪倒,不言。

燕珝目光死?死?盯着二人,指间的玉扳指几乎要被碾碎。白玉手持被放到了桌上,覆在密密麻麻的赤色朱批上。

“什么意思。”

他开口,语气寒凉,像是寒冬十二月,飘飘落在肩头?的雪花。

付菡说。

“陛下?节哀,皇后李氏,崩。”

白玉手持倏然被主人从上扔下?,几乎砸到了二人。付菡被这突然的声响一惊,身子轻颤。

玉上的碎纹微不可察,但以这样的力度砸下?,裂纹已?是必然存在。

“付菡,”燕珝抬眼,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付菡直起身子,垂眸。

“回陛下?,民女知道。”

付彻知怕他迁怒妹妹,向前挪了稍许。

“陛下?,是臣拦着不让他们?告知陛下?,是臣的罪过?……”

“先帝方驾崩,如?今朝中局势不稳,陛下?万不可分神!万千子民的生死?皆系于陛下?之身,还请陛下?莫要怪罪舍妹,如?有责罚,臣一力承担!”

“付彻知!”

燕珝寒声,“你也要跟着胡闹么?”

“陛下?,”付菡抬首,“是与不是,陛下?心里?应当?清楚。”

燕珝站起身,看着跪地二人。

他想要走近,却觉得头?疼,晕得几乎看不清人影。

几乎是从喉咙中,咬着血液吐出的词句。

“备马,去南苑!”

燕珝晃了晃身子,“若要我查明你们?有半分诅咒皇后的心思……”

他喉头?梗塞,说不出话来?。

平日精心爱护的马匹被他驱策着飞奔出城,身后的侍卫根本追不上,付彻知咬牙极力跟上,却还是远远差了一段距离。

呼啸的风声刮得他听不见任何东西,分明是五月,却觉得从里?到外,全身上下?都凉透了。

燕珝死?咬着牙关,手中的马鞭扬得飞起,几乎看不清影子。

他第一次这样策马,第一次这样,在狂风中,他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必定?是不清醒了,付彻知和付菡就想看他笑?话,捉弄他。幼年的玩笑?长大了还想开,真是不合时?宜,他想。

等一会儿,他看到阿枝,亲自搂着活生生的她,站到他们?身前。可以趾高气扬地说:“诅咒皇后,可是死?罪。”

“若再口中不实,朕就将你和季三娘子的婚约撤了,叫你打一辈子光棍。”

燕珝几乎睁不开眼,骏马飞奔出城,又被他牵引着方向上了龙泉山。

经过?永兴寺时?,他看见圆空一人独身站在他曾经住过?的禅房前,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清了口型,脑袋轰得一声。

圆空说,施主节哀。

节什么哀,又没有人死?。他那毫无感情的父皇死?了,应该开心才对,他有什么好节哀的。

身上的孝服染上了风沙,燕珝无暇顾及,紧盯着小小的南苑在眼前渐渐放大。

为什么,为什么南苑变成了黑色。

……

他翻身下?马,看着眼前焦黑一片的废墟。

几乎站不稳身子,牵着马的手逐渐勒出血痕,马的鬃毛被他无意中拽到,向来?温驯的马儿忍不住焦躁地嘶鸣。

他这才将视线移到手上,松开手,看着掌心的血痕。

“对不起,”他道歉,“扯疼你了。”

他又转回目光,看着早已?被扑灭的南苑。

一步步走进。

有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他一句也听不清。只听到一个四天。

四天。

她梦魇那日么?

燕珝踉跄着前行,却被一只手拽住身子,不让他进去。

“陛下?!”

一道声音怒吼,“陛下?要做什么,这其中危险,随时?有倒塌的可能!”

他猛地转身,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他。

“谁敢拦朕。”

跟来?的仆从跪了一地,不敢应声。

付彻知被他推倒,但也知道南苑被烧成了这个样子,常人决计不能进入的。

“陛下?清醒些!娘娘已?经殁了!”

“滚。”

燕珝挥剑,将付彻知的衣袖划开。

“你说谁殁了,阿枝知道你这么说她么?当?着朕的面诅咒皇后,是何居心?”

他双眼通红,几乎泣血。

“你看到皇后的遗体了吗?”

付彻知深吸口气,“陛下?,那日先帝崩逝,宫中乱成一团。兼又叛军闹事,臣等未曾发觉,南苑走水……”

“我问你,看到遗体了吗?”

付彻知沉默。

“没有,”燕珝收起剑,“没有就证明,皇后还在世,去找,去找啊!”

付彻知看着他如?此情态,颤声道:“娘娘遗体已?经挪入棺木……”

“陛下?!”

月影一身黑衣,明显狼狈。

他跪在燕珝身前,磕着头?。

“是属下?之罪,属下?未曾保护好娘娘。除了两?具焦尸,属下?寻了四日都未曾寻到他人身影……”他闭眼,“请陛下?,处死?属下?。”

“皇后没死?,你无罪。”燕珝冷漠地看着几人,“一个两?个都想骗朕,说,把皇后藏到了哪儿去!”

月影扬声:“陛下?!”

“属下?当?日便查看了,火便是从娘娘卧榻之处燃起来?的,属下?推测,一是娘娘梦魇,慌乱中打翻了烛台,茯苓与娘娘惊惧之下?……二是……”

“二是什么?”

燕珝冷眼看着稍为废墟的南苑。

“二是,娘娘放火自焚,自尽寻死?!”

他当?日等着燕珝回话,等到回南苑,本就木制众多,夏日干燥的南苑早就火光冲天。

任是谁,都逃不出来?。

“不可能。”

燕珝失神了一瞬。

她不会的,不会的。

前些日子,她还亲手做了菜肴,说,等他来?接她。

她在他喝醉,躺下?的时?候,悄悄吻了他。

他至今还记得那柔软的唇瓣,触碰到自己脸颊,唇角的那种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