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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很宽敞,但并不空。里面甚至还燃着银炭,将整个车的内壁烤得暖和,驱散了二人身上的冰冷。

与他身着的素服不同,马车极为繁复,各装饰她只在京城的画册摊上见过,甚至比那?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车中的小桌上,茶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白烟袅袅而上,看着好不温暖。

云烟却?无暇顾及这些,她一遍遍用衣袖擦拭着眼角,不敢让眼泪再?掉出来,生怕眼前这个杀神一样的男人会将季长川一剑杀掉。还有屋内那?么多村民,他们都是欢天喜地来参加婚仪的,谁知?会有此?大难。

想到这,云烟眼中又忍不住泛起了红,鼻子酸涩,整个人胸腔都觉得胀痛。

期待了许久的婚仪被毁,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夫君双腿被废,她还被这样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抢走……且不知?前路如何。

还不知?他究竟是何人,究竟为何这样掳走她。云烟头脑发晕,心里想着他若……他若真要强夺了她的清白,她就是死也?不会从?他!

绝不会像方才那?个吻,被吻到失神时竟还忍不住地回应,张开唇瓣欢迎他的侵略。

上了马车,一直钳制着她的手被松开,云烟终于得了自?由,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同他离得远远的。

她想要找点利器防身,可小心翼翼地搜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可以防身的东西,事实?上,也?没有谁家新嫁娘会在身上带着利器。

云烟悲从?中?来,忽得想到了头上的朱钗,手方要抬起?,下一瞬,头顶的凤钗便被男人拔了下来,连带着头顶的凤簪,装扮了许久的朱钗都一并被他取下。

男人面无表情,神情称不上温柔,但手意外地轻,虽迅速,但并未扯痛她。

只是在最后,发丝缠绕着那?点点珠翠时,男人抿了唇,“过来。”

云烟眨了眨眼,不敢动弹。

她还没从?悲痛和震惊中?走出,为什么……就开始卸她的朱钗?

脑中?转了又转,忽然?想到发簪被插上时,喜婆的叮嘱。

她说,要让郎君亲自?帮她拆下,然?后——

云烟脸噌地一红,泪水又盈了满眶。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了别家新妇,如今竟然?还要在马车里……云烟迟来的羞耻心让她忍不得发红的脖颈,捂着身子努力?向后缩。

“你躲什么,”男人声音带着些不悦,更让她害怕,“这会儿知?道怕了。”

设计假死的时候怎么不见她害怕,一次次想要拿朱钗玉簪刺伤自?己的时候怎的不知?道害怕。

这会儿反而看见他如同洪水猛兽,他难不成会伤害她?

见她不过来,燕珝怕她头上的朱钗因为躲避的动作而刺伤,只好皱着眉靠近。云烟退无可退,腰身紧贴着身后的车壁,眼睁睁看着男人将她头上最后一个发钗也?取了下来。

三千青丝如瀑披散,燕珝看着手中?几支朱钗,嘲讽一笑,随手便扔出了车窗。

云烟惊呼一声,那?都是她期盼了很久舍不得戴上,等了许久,特意在婚仪上戴的。

感受到泪水又要掉下,她心中?的委屈再?也?承受不住,泄愤似的用?衣袖揉搓着眼睛,不敢在他面前掉眼泪。

喉中?无法自?抑地溢出几声哽咽,鼻音浓重,“……你别过来。”

燕珝瞧她那?模样也?确是吓得狠了,稍稍退后了些,看着自?己一身血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视线方离开一瞬,那?边忽又有了响动,燕珝本以为没了朱钗这类尖锐之物?她便伤不到自?己,谁知?就在着小小的马车内,她还能再?一次发出痛呼,他看向她,看着她都如此?了还躲着他。

刻意被压制的声音闷在喉中?,她缩在角落不想被他发现,捂着眼睛不敢出声。

云烟心里酸胀,真是时运不济,什么高僧算出来的婚期竟然?会遇上这样的祸事。就连擦拭泪水时,袖口亲手绣上的花纹重重地磨过双眼,又因金线粗糙,面上的胭脂混着泪水进入眼中?,这会儿眼睛火辣辣地疼,像是还有睫毛被揉了进去。

她咬着唇死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衣袖一点点擦拭着眼角,不是委屈酸涩的眼泪,而是眼睛疼痛不可抑制的生理泪水一点点滑落而出,不敢让对方发现,只能自?己一点点轻触,试图将眼中?混入的睫毛取出。

可越是害怕越是慌乱,手忙脚乱地反而让自?己的动作极其不自?然?。因为方才的祸事,手脚还害怕地打着颤,一闭上眼似乎就能看到那?满身的血迹和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

云烟越想越委屈,恨不得咬舌自?尽,也?不要受此?羞辱。

直到感觉到那?冷香再?一次靠近。

她手蓦地顿住,紧紧捂着双眼。

“我?没哭!”

鼻音重得不像话,她从?没听?过自?己这样的声音,甚至还带上了些莫名的娇嗔和埋怨——这不对,这不该是她现今的语气。

但声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流露,对方也?“嗯”了声,声音比方才软了许多,不再?是最初那?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气息。

“眼睛怎么了,给我?看看。”

云烟害怕他的触碰,他越是靠近,身子颤得越厉害,抑制不住的害怕涌上心头,她害怕他。

真的害怕。

燕珝冷了神色,方才稍稍带出的柔情顿时消弭,换了声音。

“我?数三声,将你的手放下来,否则,季长川的命就别要了。”

“三……”

“睫毛掉眼睛里了,”云烟吓得忙将衣袖放下,将已经被揉得通红,甚至带着酸涩的双眼露出,“……别杀他,别杀他们。”

她呜咽着,任他靠近。

燕珝面上微微抽动几分,心里暗恼自?己为何又要提到季长川,这个威胁对她来说就如此?有效么。

她就这样在意他。

但此?时显然?不是恼恨的时候,云烟泫然?欲泣地努力?睁开双眼,不让泪水滚落,可通红的眼角带着一丝被揉搓后的痕迹,燕珝微不可察地叹口气,道:“别躲。”

云烟只好不动了,感受着他的接近,还有他身上血腥味与冷香混杂着的气息,任由这气息将自?己包裹,也?不敢动弹。

眼睛是真的很难受,云烟吃了苦头,微微抬眼,将自?己难受的地方展露出来。

这下是真的一览无余了,她心里有些悲哀地想。

看着男人靠近,长指触上脸颊,又靠近到人体最为脆弱的眼部?,长睫止不住地眨,稍稍有些粗砺的指腹触到眼尾,云烟想躲又不敢躲,只能承受着他的接近。

距离拉近,云烟再?一次看清了男人的容貌,他长眸低垂,专注着眼下手中?的事,云烟的视线却?止不住地往上,容纳进他更多的面容。

距离太近,太近。甚至可以看见男人脸侧细小的绒毛,漆黑的鸦羽挡住了他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眸中?所含有的情绪。

不安、羞赧,还有一直惊魂未定的恐惧缠绕在胸中?,云烟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眨眼,”男人轻声道,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侧,激得她后颈一阵紧张,“现在看看,好了没。”

男人动作细致,又快,几乎没感觉到难受便恢复了正常。云烟眨眨双眼,垂下头,继续缩在角落。

她下意识想道谢,却?忽得又想起?那?一室被歹人压住的乡亲们,还有雪地里,不知?这会儿是否还活着的,她的夫君。

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堵在唇角,她闭上嘴,垂头避开他的视线。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男人的轻笑。

像是被气的。

即使他没说话,云烟好像也?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在气她,没良心。

云烟攥紧了衣角,手中?的盖头攥出了褶皱。几乎感受不到马车的晃动,稳而快的车驾便停了下来。

寂静无声,云烟不知?现在该作何,男人也?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眸,没有动作。

严格来讲,她是被这人强掳而来,她应该对他充满怨恨才是。可就在方才,他还帮她将眼睛里的睫毛挑了出来,那?样轻柔……而且,她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脸么?云烟恍惚地想,他的容貌确实?有这个资本,让万千少女为止倾倒,但凭心而论,六郎也?并不差。

脑中?杂乱的想法尚未理清思绪,便听?男人用?那?冷冽的声线,开口道:“下车。”

手中?的盖头蓦地又抓紧,男人先她一步下了车,视线中?,男人站在车下。车外的情况看不明晰,只能看见……威严的红墙,身着厉甲的兵士,还有……

来不及细想太多,她磨磨蹭蹭的动作显然?又惹了男人不悦,墨眉蹙起?,不过转瞬,眼前的景象天翻地覆,好似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身子落入了不似他长指那?样冰冷的怀抱,带着些暖意,将她整个抱在了怀中?。

下了车,濒临下坠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紧闭着眼,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被他扔下去。

殊不知?她这样依赖的举动极大地取悦了眼前之人,男人心中?的郁气总算消解了几分,连带着面上的神情都稍稍松了许多。身旁随侍的宫人察言观色惯了,瞧见此?情此?景,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云烟开始紧闭着双眼,等到终于适应了这被紧紧抱着的姿势,睁开双眼,差点没被吓得魂飞魄散。

“这是何处……”

陌生又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明明未曾见过的地方却?让她感觉万分难受,心跳飞速加快,身子止不住地挣扎。

她要下去,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害了她夫君的歹人!

云烟甫一挣扎,身子便被男人钳住,二人之间体型的差距让他很轻易地便拥住了她,有力?地臂膀护在腿弯,肩膀被他按在身前,挣扎不得。

“你最好安分些。”靠得极近,男人的声音从?胸腔微微振动着,震得她胸前发痒,带着些麻。

云烟无助时便想哭,这会儿又想落泪,却?害怕男人一直以来的话,眼中?噙着泪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若说他是好人,他竟然?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甚至看着身份还不低,宅邸这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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