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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啊,”云烟脸上?还有些红,“话本子里的呗。”

茯苓不止一次听云烟提到话本,好奇道:“话本里除了将军小姐这样的爱情故事,竟然还有这些?”

“别?问了别?问了,差不多知道就?行?了。”

云烟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回想?自己方才的作态,后知后觉地觉得太过?造作了。

倒是小菊缓声道:“奴婢想?起来了……怪道说方才这幕眼熟。”

“想?起了什么?”茯苓接话。

“奴婢和?娘娘在村里,经常听着村里的婶子吵架。村里人多,总有些混不讲理的,还有些恶婆婆说儿媳如何如何,娘娘每次……可爱听了。”

茯苓噗嗤一笑,几?乎能想?象到阿枝小心翼翼地支起耳朵听人吵嘴的模样。

她幼年是在宫中长大,虽然不算聪慧,但也是见过?不少手?段的。后来随娘子经历那样多的事情,还一个人在民间寻了娘子半年,自然也见识过?不少事情。人也成长了不少,所以方才才能反应那样快,一下子便?接上?娘子的话。

见的人多了,什么样子也都会一点,无论是胡搅蛮缠蛮不讲理的,还是那矫揉造作的姿态,起码是见过?的。

“原来如此?……”茯苓拖着声音,“只怕还有茶楼说书先生的一份力吧?”

二人笑着云烟,给云烟脸色说得红扑扑的,云烟换好衣裳揉了揉脸,“哎呀,别?说了,再说一会儿装不出来了。”

她对张尚仪第一印象就?不好,几?乎能想?出她会如何磋磨人,板着个脸凶狠的模样。只怕自己到时候露怯了,反倒丢人。

小菊和?茯苓给她换好衣裳,将衣衫拢好,铁了心思往妖妃方向?一去不复返的云烟沉着脸走出里间,不甚规矩地坐在红木座椅上?。

张尚仪在外面等了半天,迟迟没等到云烟出来,在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才终于看到她现?身。

说是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其实也不必方才那件简洁多少,甚至还在腰间多挂了些坠子,她刚想?说些什么,便?见云烟“不经意”抬手?,将脖颈处的毛领往下拉了拉。

“怎的有些热,炭火太足了吧。”

她自问自答着,也没想?让人回话,就?像是随便?念叨一句。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尚仪铁青着脸,瞧见她颈侧露出来的一点点红痕。

暧昧,但是什么又昭然若揭。

她又只能将自己的话全然咽下,板着脸道:“娘娘,时辰不早了,册封礼就?在近日,再不开始,只怕要迟了。”

“好呀,”云烟态度不错,坐正?了身子,亮晶晶的眼睛一幅好学生的模样,看向?张尚仪,“尚仪请。”

一柱香后,张尚仪皱眉:“娘娘怎么走路都东倒西歪没个正?形,头这么低,哪里有身为贵妃的气度?”

云烟理直气壮:“在田里走路,不低头看着点怎么行??”

“一看尚仪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看不上?我们乡下人,我们这样的苦命人,走得是乡间的泥土路……”

茯苓低头憋着笑,凌烟阁里只余云烟念念叨叨的声音。

……

一盏茶后,张尚仪只恨自己为什么在此?,若换成旁人她早就?开始训斥了。但这会儿她简直怕了云烟,只能道:“娘娘,手?抬高些,多坚持会儿……”

“很高了呀,”云烟做出个行?礼的姿势,“这样不好看么?”

张尚仪差点脱口而出,模样好看是好看,但歪歪扭扭的模样甚是轻浮,简直像个……烟花女子!

云烟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笑得天真。

“我在京城,路过?那个什么什么……春风楼,瞧见漂亮娘子都是这般同人说话的呢。”

张尚仪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春风楼那可是烟花之地,她她她竟然!

……

半个时辰后,张尚仪再度想?要开口的时候,云烟不耐烦了。

“总说我做的不好,那张尚仪来做罢。”

云烟铁了心思不做了,一点也受不了苦,“摆这些姿势,比在田里种地还累。我都快赶上?耕地的老黄牛了,还不行?!”

茯苓耐心按揉着肩膀,“娘娘,忍忍,咱们如今会被人给眼色瞧的呢,可不能得罪人呀!”

小菊点头:“对对对。”

云烟摇头:“不成,不成。”

她看向?张尚仪:“我学不会,一定是尚仪没有示范好。不然陛下都夸赞过?我聪慧的,哪里会这么久都做不好?”

张尚仪方欲开口,听她将陛下搬了出来,只能忍着,道:“那老身再示范一次,娘娘看好。”

云烟“嗯嗯”应声,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张尚仪重复着动作,跪拜,起身,再示范,云烟摇头,只好继续,一次次来,张尚仪终于憋不住火:“娘娘,老身已经做了十余次了,同一个动作,怎么这么久都学不会?”

她从未教过?这么愚笨的学生。

“可能是尚仪做得太行?云流水了,”云烟眨眼,“太快了,慢点来吧。”

看着张尚仪的模样,云烟却?罕见没了方才的顺心。

一遍遍让她重复的过?程里,似乎也看见了某个身影,在张尚仪冷硬的表情下,忍着泪水一次次做着明明早就?学会了的动作。

被她挑着刺,指着脑袋说笨,说她来自荒蛮之地不讲规矩,许久都学不会。

似乎能感受到膝盖跪得生疼,仍旧咬牙坚持着。盛夏流了满身汗水,还不肯给殿内加冰,让她穿着厚厚的朝服行?礼。

宫规甚严,吃饭、饮茶、行?走、甚至睡觉的姿势都有一定的规矩,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硬生生将一个年轻灵动的女子逼成了笑容都固定在了面上?的泥人儿。

云烟心里忽地钝痛。

她蹙起眉头,额头也有些难受,看她忽然闭上?眼难耐的样子,张尚仪道:“娘娘,不想?学今日便?如此?罢……”

云烟睁开眼,恢复了点精力,道:“没有不想?学,张尚仪是不是累了?时辰还未到,若是张尚仪想?要偷懒,便?去勤政殿同陛下请旨吧。”

张尚仪一噎,她正?有此?意。

瞧着她张狂的模样,张尚仪撇撇唇,眉头紧皱着请辞离开。

云烟揉揉脑袋,“茯苓茯苓,我再也不说人家戏台上?演戏的娘子郎君容易了。”

她喘口气,“许是今天装久了,头都开始疼。”

茯苓垂眸,为她揉揉脑袋。

轻声道:“娘娘今日做得很好,若……”

若早年间能如此?,或许当初,便?不会有那样严重的心病。

张尚仪当年,扔掉了阿枝从北凉带来的许多东西,茯苓后来去寻,也未曾寻回。娘娘当时刚得知丧母的消息,又同晋王殿下离了心,悲伤忧愁之事,连北凉带来的最后一点依赖牵挂都没了。

此?人分明是故意的。先前在王皇后处做事,王皇后殁了,便?又投奔了贵妃,费心钻营。

不顾娘娘手?上?有烫伤,日日让娘娘辛苦学习,她却?在椅子上?坐得端正?舒适。茯苓现?在想?起那阵日子,都恨得牙痒痒。

她也知道殿下定然背地敲打过?她,后来稍稍收敛了些,但也没好多少。茯苓只知道,张尚仪原本早就?该放出宫的。

被关在宫里,日日在尚仪局,不得升迁,也无人侍奉,日子并不算容易。好在有着往年积攒的威望,宫中进了新人,还是她来教导。

茯苓按着云烟的脑袋,道:“娘娘,日后也如此?罢。”

云烟含糊着应了一声,点点头。

“你不觉得我粗俗便?好。”

勤政殿内,燕珝刚下朝,听着暗卫先行?前来汇报的模样,终于展开了笑颜。

暗卫走后,孙安瞧着他面色舒畅,只道是终于瞧见陛下开怀,连声拍了拍马屁,夸奖云贵妃聪慧机灵。燕珝很是受用,面上?不显,声音却?隐有愉悦:“她本就?是聪慧之人,什么东西一学便?会。”

孙安正?准备继续夸奖,却?看见燕珝缓缓垂首,合上?了奏折,仰靠在龙椅之上?,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不敢问了,遣散了勤政殿侍候的宫女太监,为他斟上?茶水。

燕珝喝了口茶,看向?原本放着阿枝画像的那个里间。

“她自来聪慧,这些事情,她以前应该也是想?过?的。”

话没说完,但是机灵如孙安,还是明白了燕珝的意思。

从前的娘娘未必什么都不会,未必不想?反抗。

她只是心里念着陛下,愿意为了他委曲求全,成为燕珝或许会喜欢的那种温柔端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