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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得帝王盛宠的云贵妃病了,无人再见过她。

那场花了大价钱,大架势的生辰宴传遍了整个扬州,又从扬州传遍了整个大秦。

无人会再怀疑帝王对她的宠爱。

南巡在外这样久,终究是?要?回京的。

回京的路上,十分安静,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去,都被?她带走了。

在付菡几人眼中看来,陛下仍旧是?陛下,只?不过比从前还?要?沉默了些,处理完政务,便没了少年的意气。同方得知阿枝死?讯的他不同,那时的他是?死?气,恨不得追随阿枝而去。而如今的他,比之当?时,还?要?让人摸不清。

没有多?少人知晓阿枝的离去,或者说,云贵妃的离去。无人知晓那座豪华的座驾中,只?有燕珝一人空守着。

付菡的肚子?显了怀,月份大了起来,害喜也好了些。她不敢再去寻燕珝说话,只?怕触碰到他的逆鳞,只?能去寻季长川,手中捏着阿枝留下来,送她孩子?的小衣服,道:“你?说,她会不会饿着?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带够?一人独身在外,遇到危险了可怎生是?好?”

当?年的她也年少,帮着阿枝逃离过一次,事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后怕。

上一次是?从山崖摔落,失去了记忆,可幸的是?遇到了季长川,但若是?什么歹人呢?

付菡一想到她就觉得害怕,腹中的孩子?动了动,她垂眉,“当?初若不是?我……”

阿枝起初,便是?因为她送去的那些山水画,才对出行有了那样浓烈的兴趣。

一次分离便罢了,再来一次……她都快受不住。

何况燕珝。

季长川看向遥远的天边,摇了摇头。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付菡有些恼,孕中情绪容易激动,她声音大了些,“黑骑卫统领都不知道,那她……”

“她只?要?平安,就够了。”

季长川没有再说话。

他明白阿枝的感受,自?然也懂得燕珝的沉寂是?因何而来。

她记起了一切,但仍旧要?离开。

季长川策马而去,远离了付菡的视线。

段述成?凑来,摸上了她的肚子?。

“别?想了,”他声音比往日还?醇厚了些,毕竟要?为人父,沉稳了不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娘娘自?己的选择,只?要?自?己不后悔便好。”

“倒也是?这个理。”

付菡将?手中阿枝留下的小衣服展开,对段述成?道:“你?看,我早就说她是?个极心灵手巧的人,手上灵巧细致得很,这针线是?扬州的技法,在扬州待了短短时日,就快出师了。”

段述成?看不懂花样,但是?看得出来做得细致和用心。

他点点头,“日后等娘娘回来,你?再教她书画,她定当?学得会。”

付菡抬首看向他,声音却低了些。

“你?说,娘娘会回来吗?”

段述成?没有说话,搂着她,马车摇晃着北上,谁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知道,娘娘生病了,娘娘要?去找寻解脱自?我的方式,她在爱陛下,爱世人之前……总要?先爱一下自?己。

从前的她将?他人看得太重,而将?自?己看得太轻,如今能够放下一切,找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倒也算是?鼓起了勇气。

付菡轻轻叹息。

但愿她能,得偿所愿。

永安宫已经许久没有住人了,梨花早就没了踪影,燕珝曾想过的移植些芙蓉花来,也没了下文。

人都不在了,花也无人观赏,没有意义。

他在凌烟阁前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让人将?其全?部封存。除了洒扫清理,不得出入。

阿枝没有带上小菊,小菊便自?请留在了凌烟阁。她本就没有茯苓聪慧能干,如今留在这里,守着娘娘的小院,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秋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他们在京中安定下来,一切归于从前那样平静的时候,冬日也悄然来临了。

京中干冷,小菊想着娘娘从前爱看梅花,便去梅园折了些梅枝,放在瓶中。说不定娘娘何时回来,便能看到。

定然会欢喜。

小菊带着折好的梅枝回去,却正?好瞧见了陛下的背影。

陛下坐在从前娘娘爱坐的躺椅上,好像在晒太阳。

但北方的太阳,没有南方的暖和。空有日照,却没有半点温度,带着冷意的日光洒在男人的脸侧,平白觉得他瘦削了几分。

小菊不懂什么高处不胜寒,她只?觉得,看来当?一个帝王,也没有那么开心。

也不是?想要?什么,都能有的。

陛下现在不就是?么,龙袍加身,身边却空无一人。

孙安看到了小菊,轻轻叹息。

“你?家主子?,太倔。”

“孙公公不准说我家娘娘,”小菊护主得很,但也明白孙安也不过是?心疼燕珝罢了,“咱们自?个儿心疼自?个儿的主子?就是?,不准说我家娘娘坏话。”

“小小年纪,还?教育起老身来了。”

孙安只?是?笑笑,手中的拂尘换了个方向。

他也想娘娘哟,娘娘在的时候,陛下做什么都有着念想,哪像现在这样沉寂。

本就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如今这样更加难辨喜怒,好似没了情绪。只?要?处理好朝政,便是?一位无可指摘的帝王。

但……帝王也是?人啊。

是?人,怎么可以没有情绪。

孙安“哎哟”了一声又一声,终于等到了陛下从阁楼处下来,回勤政殿去。

他知晓,陛下就这样,算是?休息了。

等回了勤政殿,他依旧是?那个处理起政务来,不眠不休,雷霆手段的君王。

他弓着身子?跟上,心头颇为感慨。

要?是?娘娘还?在,就好咯。

春节那日,燕珝一人站在城楼上,看了好大一场烟花。

烟花绚烂,绽放在黑沉的夜空中,照亮了一片天地。

燕珝端起酒杯,敬这一瞬间的绚烂。

顺宁二十三年的除夕,他也是?在漫天的烟花下,想要?见她。

所以他从宫中家宴上抽开了身回来,他时时刻刻都想要?和她一处。

酒液入喉,明明还?是?那样清冽的酒液,却没了那样纯粹的味道,夹杂着思念和苦涩,一人独饮,看着万民团聚。

“陛下。”孙安走上前来,手上拿了些东西。

“何事。”

燕珝说了,没有要?事,今夜不准扰他。

眉头微皱,只?怕是?那群缠人的老头又开始吵架。

孙安面上却无忧愁,反倒欢喜。

“陛下瞧,娘娘……送来了书信。”

酒液轻晃,洒在了修长的指尖,有几滴甚至落在了那折起封存好的纸面上。

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轻颤,燕珝接过,喉头干涩地应了声,让孙安下去。

借着漫天烟火照亮的方寸,他看清楚了她的字。

仍旧是?那样不甚标准的字迹,带着一点小拐,那是?她习惯的写法。

一眼便能认出来,这就是?她亲笔所书。

燕珝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寒风将?人吹了个透,才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

纸上所书,没什么重点,都是?一些沿途的见闻,仿佛游记一般。

她说,她在南方过冬。

【第一次看到没有雪的冬天,很有点不适应。郎君,我想这个时候京城应该下雪了。说不定有膝盖那么深,会有吗?不知道这封信元月时能不能送到,如果送到了,郎君为我堆个雪狮吧。就像咱们当?年做的那样。】

“好。”

燕珝道。

【虽然没有雪,但是?也很冷啊,想起当?年郎君为我捂手……郎君会不会觉得我话很多??我见旁人写书信都尽量简短明晰。】

“不会,”燕珝低声,“我很爱看。”

就像和她在对话一般。

看得出来,这封信写了很长时间,信纸上方是?刚出发?时就动笔了,信纸末尾却是?十几日前的痕迹,她写:

【能省一点是?一点,这个纸可是?我花钱买来的呢,一定要?物尽其用。郎君,我想好了,等写到第九十九封信的时候,我便回来。到时候,你?在城门口接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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