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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阳村村长连忙带路。

他脸上小心陪着笑, 却掩盖不了脸上的忧愁:“咱们村的农田分布在三处,咱们先去南边临水的那一处,那儿地形平坦, 路也好走。”

顾璋问:“是情况最严重的吗?”

村长:“那倒不是。”

他也是有些私心的,他家的田都在那处,尽管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少年,有些不放心,但总归也没别的办法了。

顾璋顿住脚步,看着这个有些壮实的汉子, 不知说什么好。

村长似有所觉,连忙找补:“那儿最好走, 我这不也是怕您累着,两外两处一个在山脚下, 一个路上有片泥地。”

顾璋皱眉:“直接去最严重的那块。”

村长还想说什么, 见他神色不愉, 连忙收了声,带着他往村子西边走去。

很快就到了村子西边的一块田。

肉眼可见的不对。

护送顾璋来的随从和衙役中不少其实不懂农耕,也都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是和远处一片生机盎然, 植株挺拔看起来就很养眼的一片麦田相比。

乍一看去,简直像是两种不同的植物。

“怎么都蔫头巴脑的?”

“感觉还有些发灰, 怎么还有黑色的点点在上面?看着就不对。”

“我媳妇之前从城外挖了一盆好看的草回来,后来也是这样, 上面长黑色丝丝,然后越来越多,最后就枯死了, 这样真的还有救吗?”

随行的有知府派出的武艺不俗的捕快衙役,也有燕府伺候人的小厮。

大多都不是农家出身, 见到这样病恹恹的植物,下意识都觉得这趟恐怕要白跑了。

“禁声。”带队的张侍卫横眉。

细碎的惊呼顿时消失,有些畏惧张流的威严。

张流是府城衙门里小有名气的捕快,也因武艺不俗,被知府挑选来保护顾璋,他收到的命令是,不论此行结果如何,都要把人完完好好地带回来。

他瞅了一眼那片田地,还有田地里有些失魂落魄的百姓,精神紧绷,手靠近腰间长刀。

村长苦笑:“这就是咱们村最严重的一片地了。”

顾璋往田埂上走,他也看到远处那片麦田,也算是明白了些如此鲁莽冲动的原因。

天天吃无油无盐的馒头,突然眼前摆了一盘香喷喷的红烧肉,任谁都禁不起这个诱惑。

顾璋下地查看。

捧起一把土,松散透气,里面还隐隐缠着草根和腐叶的痕迹,原是上好的土壤。

又用指头碾碎了一些,在鼻尖轻嗅。

他在一块块麦田中穿行,时而蹲下查看麦苗根部的情况。

其余随从都在田埂上跟随,张流一人默默跟在他身边,见他神色专注,半点不嫌泥脏,污了衣摆和鞋袜,有些不敢相信这是一路上要吃好喝好,睡觉都要扯掉马车小桌,在马车里铺张床的小少爷。

顾璋转悠了一圈,心情倒是松快了些。

他走出麦田。

村长都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顾相公可有良策?”

顾璋接过燕府小厮送上的帕子,简单擦了擦手,然后道:“还行吧,没我想得严重。”

村长:“实在是强人所难了,我……”

长阳村村长话说到一半,陡然愣住,他努力回忆,刚刚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连燕府的小厮,都有些愣愣地看着顾璋,又去看田里的麦苗,都忘了接顾璋换回来的帕子,任由上好的帕子掉在了泥地上。

“不严重?!”村长反应过来,声音都不住提高,有些激动问,“顾相公这意思是有办法?”

张流听到他骤然拔高的音调,手下意识握住腰间长刀的刀柄,却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难以置信地望向顾璋。

四散的农人,听到村长高声惊呼,也都呆愣在原地,随即灰如死寂的脸上,瞬间染上激动的红晕,飞快地往顾璋站的这片地方靠拢。

“都这样了,真的还有办法救吗?”

“您说的可是真的?”

其实在找人出发去府城之前,他们都还是抱有希望的,觉得只要请来提出增产法子的小农神,应当是有希望的。

可在苦等的日子里,麦子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原本的希望便一日日磨灭。

他们用了许多管用的土法子,都没能阻止田里的情况一日日坏下去。

顾璋道:“只是看着严重,没伤及根本。”

因为过了冬日的田里,麦苗都已经长好了,就跟密集的雨点一般,有了这些麦苗在,如深耕这样的操作已经不可能完成了。

好好养一养,也不是不能养回来。

看人都在这儿,他也懒得回去说让村长传话了,直接一样样任务安排起来。

村民们早就束手无策,觉得自己干什么都是错的,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人一样样给派活,准确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顿时精神了不少。

有事干总比干着急强!

挑水的挑水、挖沟渠的挖沟渠……

顾璋又去看了长阳村另外两处地。

这两处地的百姓明显精神头好些,也许是田里情况还行,巴巴地等他来。

顾璋瞧了,除了一两家田地自作主张乱来,很难救活之外,其余都是差不多的问题。

等三处都安排完,他又带着人检查了几遍,确认这些村民没有理解错误,这才回到村里安排的住处,歇下。

当夜。

方桉有些疲惫回到家,家里无论大人小孩都没有睡。

心中忐忑地坐在一起。

“爹,你说这能行吗?”方桉的大儿子问,给他爹递了一块饼子。

这一趟回来,瘦得太厉害,把他们都吓坏了。

方桉接过饼子,掰开分成几块,给每个孩子手里都塞了点,这才慢慢吃起来。

他老了,牙不好,只能慢慢吃,也慢慢道:“总归咱已经尽力了,明日起来看吧。”

“这顾相公真吓人,看着也才十二三岁的年纪,我都不敢看他。”

“咱们再坚持几日,若真的救不活,咱就去县城里找活干,总不会饿死的。”

嘴上这么说,谁心里都清楚,县城里的活,哪有这么好找?基本只有力气的壮汉才能找到活干,若地里真的救不活,几个村的人都去县城找活干,哪里有这么多活?

干一点没一天的,家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张嘴,想想都觉得愁。

这天夜里,许多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直到夜半,都还有人问睡在身旁的另一半,觉得麦子真能被救回来吗?

深夜的梦里,也全是地里的麦子,麦子黑了,麦子倒了,麦子长满了虫,麦子穗粒都是空的……

直到天色微亮。

浅梦中的人一个个在担忧中醒来。

连村里的鸡都被饿得对起来的人咕咕咕直叫。

顾璋可能是村里唯一睡得香甜的人。

他是被一阵带着欢快和惊喜的呼声吵醒了。

隐隐能听到纷乱嘈杂的声音,“麦子”“奇了!”“我家的”“干活!”

顾璋睁开眼,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天都还没有大亮。

他翻过身去又闭眼继续睡。

等再醒来,他推开农家木门,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站满了随性的衙役和小厮,惊奇不已地看过来。

小厮连忙端来盆水和毛巾,见顾璋开始洗漱,忍不住好奇地问:“顾相公,你知道田里的情况吗?”

顾璋将热腾腾的毛巾从脸上拿下来,再睁开眼睛望远处湛蓝的天空,觉得世界都明媚清澈。

他反问:“你去看过了?”

小厮忙点头:“我们都轮流去看过了!”

他有些惊奇:“看起来就比昨日好多了,才短短一日,就跟雨后的草地一样,看起来精神多了。”

张流从院子外走进来,行礼道:“顾相公,村里的村民都在外面等着,说想问问您,接下来怎么办?”

“你去跟他们说,就按昨天的继续,我今日去另外两个村看看。”

顾璋洗漱完,也没坐马车,骑着马儿就前往另外两个村。

另外两个村的村民,早就听到了消息,连夜在长阳村这儿看着。

还有的一夜都没回去,就睡在长阳村晒谷场的那个守场的小屋子里,迷迷糊糊打盹间,见到长阳村地里的情况,也都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敢相信。

这会儿,顾璋才刚刚骑马出村。

路两边就跑出来好几个人,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黑发中带着几分白的中年人。

“大人,我给您带路!”那少年人望着马背上的顾璋,眼睛里亮得像是有一颗小太阳,“我跑得快,西山村也近。”

“分明是我们村更近,草娃子你别瞎说。”这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大人先去我们村,我们村已经备好了好酒好菜。”

“先去我们村!”

“我们村更严重!”

顾璋如果记得没错,从地图上来看,从长阳村出发,前往两个村子呈Y字形,路程应当是差不多的。

顾璋顺手指了正斗嘴的少年:“别吵了,就你了,先去你们村。”

少年高兴得一蹦三尺高:“太好了!大人跟我来。”

他果真跑得像风一样快,马儿跟在他后面小跑,很快就到了西山村。

还没到村口,那少年就扯着嗓子喊:“救活了!救活了!我亲眼看到长阳村的麦子被救活了!”

“都快出来,我把小农神大人请回来啦——”

顾璋:“……”

小农神大人,是什么鬼?

顾璋一连十天,就呆在三个村里。

改了几次法子,期间还下了一次春雨。

田里蔫头巴脑的麦子,肉眼可见的精神了起来,一日比一日好,一日比一日看起来精神头足。

引得周围的村子都来围观。

“我就说他们在瞎搞吧?幸好人家大人心善,放下学业过来指点他们,要不我看肯定要减产许多。”

“这个麦子也太精神了,都不信前几天那个病蔫蔫的模样。”

“可惜了,就算最后增产了,比往年均数多增的部分都要充公,粮食税也要多缴一分,白忙活一场。”

“能保住地里的收成,就已经是万幸了。”

宁都知府的通告已经送达,即使周围村落百姓看着再心动,也不敢抱着侥幸心理,有什么动作。

离开前,最后一日。

顾璋还被邀请到对面田里长势很好的村落。

从村长到族老、再到村里农家好手,一群人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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