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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府。

宾朋满座, 席间言笑晏晏。

待到酒过三巡,见还是有好友打听“澄目莹镜”是何物,燕先梅对众人温和笑道:“今日值燕某寿辰, 愿将喜气分享与诸位好友。”他顿了顿,带着满足感慨,“本因病痛缠身致仕,命遭孤苦,遗憾一身学问不能报效朝廷,增益于江山社稷, 造福百姓。幸收一位亲传弟子,能继吾之衣钵, 才能远胜于吾,今寿辰之际, 燕某也可说一句, 此生了无遗憾了。”

这段话说得诚恳, 听起来也实在让人感觉唏嘘。

是啊,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身上多少都有些病痛了, 也不知还能活多久,晚年能看到出息的后辈, 带着自己的道,继续往前走。

这实在是……有点扎心了!

真的不少人没法感同身受, 生孩子可谓开盲盒,一代名将也能生出纸上谈兵的赵括、一统天下的始皇帝嬴政则有自刎的扶苏、秦二世而亡的胡亥。在场许多宾客,想想家里后辈, 都忍不住心累又羡慕。

再想想燕先梅的话,就觉得有点欠扁了, 对对对,你有连中六元、智退匈奴、被誉为小农神的徒弟。

不过是想看看礼物,谁让你炫耀你的徒弟了,有个好徒弟了不起吗?!

尽管行事风格有些不同,但是作为兄弟,燕先梅、燕先竹两兄弟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等燕先梅说完,燕先竹也端起酒杯,笑眯眯地对着众人说了一段类似的话,燕先竹本就口才更好,这下众人就更扎心了。

什么叫,我原来也愁啊,不过现在安心了?

都说家族延续富不过三代,跳过不成器的儿子,直接把希望交到第三代手上是吧?

原本也年纪渐长,家里子孙却不成器的,心里更复杂了,就跟吃了野地里生的酸橘子似的,一口从嘴里酸到心里,羡慕啊!

怎么当初不是他们先一步与顾璋结亲呢?真是悔不当初。

仗着自己寿辰,过足了瘾的两个老小,终于不卖关子了,让人把之前收好的礼盒取出来。

结果打开一看,两老也懵了。

只见长条形的精美礼盒里,放着许多漂亮的架子,花纹款式各异,有金链子的、玳瑁制作的、白玉雕琢而成的,相同的是,每个架子中间都有两个圆,里面似乎镶嵌着透明的琉璃。

漂亮是挺漂亮的,精致小巧、样式文雅新颖,但总不能只是装饰品吧?

如果只是装饰品的话,即使是金边、玳瑁,美玉分量也有些不够了。

荣大学士注意到镜架中间有光影划过:“这里面好像有琉璃,之前咱们见过的。”

许多人定眼一看,好像真是!

曾经被用来秀恩爱的透明立式八角琉璃盏,忽然又从记忆里活过来。

对,透明无瑕的琉璃!

戎锐端详着模样大致一样的眼睛,他道:“我记得刚刚瑶光说‘世界澄澈如洗’所以两片琉璃,是放在眼睛前面?”

说着,他试着将手里琢磨的眼镜,放到眼睛前面。

霎时间,原本已经习惯的模糊世界,像是被雨水冲刷掉了雾气和尘埃,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这种世界焕然一新的感觉,在现代许多人更换眼镜度数的时候,在有准备的情况下,都会觉得眼前焕然一新,更别说无论近视到多少度都没戴过眼镜,甚至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人。

是犹如神仙施法般的巨大冲击!

戎锐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奇哉!”

距离近、关系亲密的几位,手上都分到一个,这会儿也纷纷好奇地用手举着,往眼前放。

“这——!”

“我竟能看清子实你玉佩上的字!”

“这是什么神物?”

“好晕!”

席文林连忙将眼前“澄目莹镜”挪开,用手撑住头,旁边好友一把将他扶住,关切道:“怎么了?”

席文林道:“我把此物一放在眼前,就感觉天旋地转,头脑发晕。”

“我看看。”戎锐拿起他放下的澄目莹镜,在自己眼前试了试。

他瞬间不爱刚刚手上那副金边眼镜了,这一副才是他的最爱,“我瞧着没问题,看到的更清晰了,简直能称得上分毫毕现,想来我儿时都没有这样的目力!”

不过有席文林头晕在先,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了安全起见,燕家两老都把澄目莹镜放回礼盒里,等着顾璋到来。

顾璋刚刚去了女席那边,送媳妇过去,顺便把一个蛋糕带去女席。

顾璋也不方便在女席久留,刚准备告辞,就有小厮来找。

顾璋哭笑不得:“我就离开这么一小会儿,就忍不住拿出来把玩了?”

他还想着等寿辰之后,再私下里和两位老爷子解释的。

燕芷笑着推推他:“夫君你快去吧。”

见顾璋不放心,亲自送燕芷来女席这边,女席上夫人小姐也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燕芷亲自给燕老夫人和母亲切了一块蛋糕,剩下的让下人分切,蛋糕足够大,不过人也不少,分到一人一小块。

席间女眷有的好奇尝尝,有的将其放在一旁,尽管小巧可爱,形状规整,也半点没有伸手的意思。

蛋糕这种奶香味、蛋香味十足的浓烈味道,足足高达百分之六十的饱和脂肪酸,这样霸道又刻在基因里的美味,又经过燕芷亲手调配过好多次方子,实在是好吃得让人停不下来。

燕夫人和燕老夫人,吃下第一口后,没忍住又来了第二口,第三口……

吃完一块之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燕芷也眯着眼睛享受着,一手拿着竹筷,左手托腮,幸福得像是晒太阳的小猫咪。

席间,原本只是好奇尝一口贵女们,尝了一口就偷偷把小碟子放到最近的手边,有些珍惜的小口吃着。

看到小碟子里的小块糕点,竟有点舍不得吃,毕竟吃完就没了,就这么小一点块!

“这是芷儿自己做的?真是手巧又孝顺。”

燕芷笑得灿烂,大方应道:“没错,我自己做的!”

燕夫人下意识神色一紧,维护道:“祖父和叔祖父寿辰,芷儿这才特意做了些糕点,为长辈贺寿。”

糕点倒是还好,许多贵女虽然不会经营这方面的名声,但学几种糕点的人也是多的,但更多涉及油烟的,就大多是下人做,需要的时候让主子“冠名”一下就行。

燕芷微微一愣,随即一笑,在边关快活了四年,她倒是忘了这点。

她摇摇头,觉得顾璋哥哥说的没错,真是虚伪,擅厨是好名声,真擅厨就变成坏名声了,沾了油烟,粗了手和头发,就好像是什么低贱的活计一样,无趣。

接下来席间,也有人跟燕芷聊起边关的事情。

有的是真好奇,有的也许只是想听听人去边关吃了些什么苦,看到别人不好,才觉得舒坦。

燕芷还是和以前一样不乐意应付这些,心里还是觉得和顾璋在刚赤府的时候轻松快活,不过还是随口聊道:“边关虽然没有京城富饶,冬天也冷,但可是个好地方,许多地都能看到太阳一点点从地平线升起来,那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在欢迎你……”

也许真的是和顾璋待得久了,原本觉得时刻要注意的“旁人的评价”“贵女的名声”这些虚无的东西,好像都没法再影响到她了。

她笑着分享自己学会了骑马,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和顾璋一起追逐野马群。

说着塞外辽阔的草原和天空,说着边塞巍峨的城墙,说着刚赤府彪悍豪爽又能干的百姓,更是半点不避讳自己喜欢做好吃的,更是擅长此道。

众人时而听得津津有味,时而又微微皱起眉头,觉得燕芷不正常了!

燕夫人都来不及阻止,在毫无防备的时候,燕芷就说完了,她气得偷偷拍了一下燕芷的背,把声音压得极低:“说什么呢!”

怎么变得这般口无遮拦?

燕芷无辜地眨眨眼:“说实话呀!”

她说完亲昵地抱住燕夫人的胳膊,蹭蹭撒娇道:“娘放心。您看,原来您担心这些名声,尽力帮我瞒着,就是怕我挑不到一个合适的好夫君,日后嫁人被婆家看轻,要吃苦。可我现在都嫁人了,顾璋哥哥也喜欢这些,我们经常一起做,一起玩,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燕夫人听这一番话,竟然诡异地觉得有些道理。

顾璋就是用类似的话,不断给他可爱的小媳妇洗脑的,现在又被燕芷活学活用,拿来忽悠她娘。

席间众人:???

是这个道理吗?

燕夫人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哪里是嫁不嫁人的问题,这分明是礼教,女子怎么好在外面做这些,甚至还跑去追野马群,多危险!

燕芷股了股两颊,不服气道:“才不是这样,顾璋哥哥都说了,我喜欢什么都可以。而且他写《食神鬼斧》不也是好吃的吗?”

她都没说,刚赤府的女人力气大,身板结实,还能上战场打匈奴呢!

席间女眷们脑子嗡嗡。

祝老夫人下意识道:“提笔做书自然不一样,即使是闲书,《食神鬼斧》也是颇有趣味,和亲自下厨掌勺自然不一样,谁家不是请下人奴仆或者请厨子来做饭?”

燕芷眼前一亮:“祝老夫人,新一册刚赤府版的《食神鬼斧》已经刊印出来,马上要售卖了,这是我和顾璋哥哥一起写的,您喜欢记得多买几本看看,蛋糕也在书里有哦~”

祝老夫人正想下意识说自己不喜欢,可看到自己桌案上被吃光的蛋糕,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片刻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惊呼:“你就是荪白?”

燕芷有些促狭地笑弯了眼:“是呀!我就是荪白。”

席间一片哗然。

这世间女才子少,即使是他们家当官的男人,也少有出书后大卖,举国皆知的。

但《食神鬼斧》确实卖到了各个都府,荪白其名之盛,不输于当朝名气不小的学者、诗人。

人人皆赞其才,甚至有文人评价,她的言语透着涓涓灵气,宛如此书点睛之笔,每每所言,都让人眼前一亮,醍醐灌顶。

竟然是燕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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