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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礼突然有一种溺水的窒息感。

耳边的声音渐渐小了,他变得什么也听不清。

他感觉自己在一点点下?沉,意识和?肉体?同?时下?沉。

然后,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种仿佛梦魇一般的束缚令他感到心悸。

可当他睁开眼,却早已不在刚才的胡同?里。

坐在他身旁的是小姨,她正在和?他说话:“你身上这衣服都脏了,怎么全是灰,赶紧去换换。这脸上也是。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变得灰头土脸了?周宴礼,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发什么呆呢。”

周宴礼看着她,整个声?带仿佛被?挤压了一样。

几天前他还抱过的小姨,只会发一些简单音节的小姨,甚至还让周晋为换过尿布的小姨。

此刻就出现在他面?前,和?他说着话。

他看着面?前这个小姨,她是二十几岁的小姨,不是那个牙牙学语,肚子饿了只会哭的婴儿。

他想说话,想回?答她。可是开口,却只能发出干涩难懂的嘶哑声?。

小姨看他这样,也急了,满脸担忧:“是发生了什么吗,你和?小姨说。”

周宴礼摇了摇头,他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完整地拼凑出一句话:“江会会,在哪?”

小姨眼里的担忧变成无穷无尽的心疼:“你妈妈如果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为她难过的。”

在天有灵……

在天有灵……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怎么会这样……

江会会没死,刚才他们还在一起,他和?她说话,她也和?他说话了,他们走在一起。

他去抓小姨的胳膊,笑道:“小姨,你是骗我的对吧。你在和?我开玩笑对吧,江会会怎么可能在天有灵,她明?明?活的好好的。真的,我们刚才还说过话。”

他眼里还存在着一丝哀求的渴望。

似乎希望从小姨这里听来一个赞同?的答案。

对,是的,江会会还活着。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求老天了,哪怕让他死,让他下?一秒就死,他也毫无怨言。

只要江会会活着,只要小姨点?个头。

可小姨温柔地劝他:“宴礼,你要接受现实。你妈妈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他松开手。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什么狗屁去世十六年。明?明?刚才他还和?江会会走在一起,他替她搬书,和?她说话。

她还苦口婆心的劝他好好学习。

怎么可能。

她看上去身体?那么好,哭起来中气十足。

所以周宴礼笑了,他说小姨,你又在逗我是不是。从小到大,你就总是捉弄我。把我养的兔子偷偷藏起来,告诉我死了,在我难过的时候又突然拿出来,说刚才是骗我的。

这次也一样对不对?

可是小姨的眼睛红了,她脸上并?没有恶作?剧成功的那种笑容。

有的只是心疼。

“宴礼,你不要这样,你妈妈她……”

“骗子!”他突然歇斯底里的吼叫起来。

他站起身,踹破了门,走出去:“江会会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明?明?答应过自?己,会长命百岁,好好活着。

骗子,骗子,骗子!!!

他一个也不信,他谁也不信。他要自?己亲眼去看看。

江会会肯定还活着,她一定躲在平江的哪个地方。

不是在图书馆,就是补课学生的家里。

她什么工都打,可能现在和?平时一样,在收银台打着盹。

小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宴礼,你现在这样要去哪?”

他要去哪?他要去车站,要去平江,要去找江会会。

他才不信那些狗屁言论?,江会会怎么可能会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怎么可能。

他一直闷头往前走,直到那辆黑色的轿车横停在他面?前。

看着眼熟的车牌号,周宴礼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眉目深邃,此时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唯一一个熟面?孔,让他觉得心安。

只是面?前这个男人早已褪去少年的青涩,变得更加稳重?更加内敛。

过于强大的气场令他看上去难以接近。

他的肩更宽了,个子也更加高大,站在周宴礼面?前,还得垂眸看他。

那双深色的眼眸远比二十年前还要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二十二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

现在的他更具安全感。

只是往那一站,就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他,仰仗他。

所以周宴礼将?他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爸……我妈她……”

“你小姨已经?在电话里和?我说过了。”男人面?不改色,语气从容,“上车吧,我先?送你回?去。”

周宴礼摇头,他脸上的笑容带着苦涩:“你先?告诉我,我妈还活着,对吧?”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而是看了他数秒之后,才淡声?开口:“下?个月是你母亲的忌日,哪怕你不想待在平江,也等那天结束之后再离开。”

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崩塌。

周宴礼不断后退,他双目无神地摇头:“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联合起来一起骗我!”

他又跑了。

助理想要追过去,被?周晋为伸手拦下?。

男人从容地点?了一根烟:“让他去吧。”

助理欲言又止:“可少爷现在这样……”

他只说:“派个人跟着。”

“是。”

周晋为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看着远处那个莽撞离去的身影。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好像随时都会摔倒一样。

有些事情?,只有让他亲眼看到,才会认清现实。

他从不教他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因为知道他的性子。

只有等他亲自?去做了,才会明?白,该不该做。

——

周宴礼浑浑噩噩地坐上了去平江的大巴车,他知道,江会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

她前几天还说过,她新?学了几道菜,下?次做给他吃。

她虽然不管做什么都很慢,走路也慢,说话也慢。但她承诺过的,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他相信,相信她会将?那几道菜做给他吃。

也相信她会好好活着。因为她答应过他。

她答应过他的。

周宴礼低下?头,狠狠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不能哭,要是被?她看到,又该笑话他了。

乘务员过来,关心地询问他需不需要什么帮助。从上车前就看他不太对劲,担心是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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