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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芙笑意退了下去,合上手中的话本,交给千黛,指尖敲了敲案。

“主子若是?不想见,大可借着病中的由头,推了。”千黛担忧地看了主子一眼。

婉芙柳眉轻挑,“姐姐来?见妹妹,闭门不开,岂不是?落人话柄。”

千黛无言,主子受宠,怎会在乎这个。

珠帘掀开,外面走近一弱柳扶风的女子,许是?小产后折腾的,面容清减,身形单薄,仿似一阵风就能吹走。

“想不到妹妹还愿意见我。”江贵嫔低咳两声,裹了裹厚厚的披风,牵唇一笑,那笑意中,颇有几分苦涩。

婉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茶碗抵在唇边,轻抿了口。不论是?位份还是?嫡庶,她都该向江晚吟福礼,但她懒洋洋地倚着引枕,并?未起身,甚至都没为她病弱的姐姐看坐。

“姐姐说笑了,姐姐是?贵嫔,又是?嫡女,于情于理,妹妹怎敢不见姐姐呢?”

婉芙真诚地眨了眨眼,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仿若并?不觉得这般有何不妥。

江晚吟小产,确实变得比以前聪明,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妹妹可是?怪我?”江贵嫔眼圈泛红,捏着帕子擦拭眼角的泪,“从前苛待你,都是?我之过。那些旧事就过去好不好,如今死?过一回,我才想明白,在这宫里,你才是?我最亲的人。”

婉芙弯起眉眼,“姐姐别忘了,姐姐小产,可也有我的一份功劳。照姐姐这么说,姐姐差点死?了,岂不也是?与我有关?既然如此,姐姐怎会认为,我是?你最亲的人,而不是?对你下手最狠的人呢?”

她嘴边噙着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气得发抖。

眼眸不动声色地瞄过去,果然瞧见,江晚吟垂在身侧的手轻抖了下。

倒底是?没吃过苦头的嫡出小姐,这装模作?样?的本事可不到家呀。

婉芙嘴边笑意淡下来?,下了逐客令,“姐姐可还有事?若无事,妹妹要歇息了。”

……

“贱人!”踏出储秀宫门,江贵嫔攥紧了帕子,忍不住唾骂一句,“仗着圣宠,竟这般嚣张。”

听?雨扶着主子的手,压低声道:“主子,泠嫔毕竟受皇上宠爱,主子若想断了泠嫔的圣宠,须得忍耐才是?。”

“是?,眼下即便本宫不想忍,也不得不忍。”江贵嫔阴冷下眼,“本宫已好心劝过她,是?她恃宠而骄,让本宫受此羞辱。”

“主子打算接下来?怎么做?”泠嫔软硬不吃,又有圣宠在身,主子该如何,才能扳倒泠嫔。

江贵嫔踏在宫道上,那场雪过去,洒扫的宫人也是?极有眼色,受宠的嫔妃宫门前,洒扫得一干二净,生怕湿了主子的鞋袜,而皇上鲜少宠幸的嫔妃宫门前,即便过了这么多时日,厚重的雪一层又一层,快结了冰,也不见有人去除掉那些霜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后宫争宠,是?靠着自己的貌美手段,可若是?想弄死?一个人,则是?全凭各自的本事了。那小贱人入宫不过一年,对这宫内情势的了解,怎能比得过她。

江贵嫔眼底沁出一抹阴狠,死?死?攥紧了帕子,“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嫉恨江婉芙的人。”

……

金禧阁

半个时辰后,秋池一路小跑进?了宫门,在廊庑下蹭掉鞋底沾的雪水,搓搓手心,打帘去了内殿。

“主子,江贵嫔从金禧阁离开,就回咸福宫了。”

婉芙若有所思地点着手中的话本子,“没去别的地方?”

秋池摇摇头。

婉芙抿唇,稍许道:“注意着春和传来?的信儿,若她去了别的地方,立即通禀于我。”

“主子是?怀疑……”秋池在宫里这么久,也并?非什么都不懂,主子圣眷正浓,江贵嫔要对付主子,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

婉芙翘起唇角,“江晚吟若看得起我,就该知道,唯有与旁人联手,才能置我于死?地。”

秋池诧异,侧过脸与千黛对视一眼,主子不仅不为自己做打算,怎么还兴致勃勃地给江贵嫔出起主意来?了。

……

秋池方踏出内殿,外面云莺就端着茶点进?了里。过了这些日子,她额头的伤却?是?好了许多,结的痂慢慢脱落,敷着上好的上药,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婉芙见她进?来?,眼眸一转,唤千黛近前,“我记得秋姐姐前几日送了一段蜀绣,搓洗干净了,去内务府取些针线笸箩。”

千黛对主子的行径颇为不解,她可记得刚伺候主子的时候,主子性子懒怠,最是?讨厌这些东西。整日只?抱着话本子看,但凡遇到书画女红,就厌烦得一眼不想多看。

“主子这是?……”

婉芙瞄了眼一旁竖耳的云莺,一本正经,“那匹蜀绣是?上好的缎子,我都舍不得用。皇上待我这般好,便为皇上做件寝衣,也算是?投桃报李。”

主子要为皇上做寝衣?

千黛嘴角抽了抽,心中想的不是?皇上得知主子此举有多欣慰,自己宠着的人终于懂事了,而是?忍不住想,主子做出的衣裳真的能穿?

届时不知皇上是?嫌弃地扔到一旁,还是?顾及主子的心意勉强穿上。最最要紧的,那匹蜀绣确实极好,怕是?满上京都寻不到这么一匹,就被?主子给糟蹋了,真是?可惜。

……

隆冬越深,婉芙躺在暖融融的床榻里就越不愿意动弹,但去坤宁宫请安必是?少不得,即便她是?宠妃,若不去,皇上面上不说,心里也会对她生出不满。再者,这般正给了旁人处置她的由头。

皇后并?未留众嫔妃多久,问?安后各自散去,出了坤宁宫的门,只?见远远跑来?一个三四岁大的男童,羊皮做的浑脱帽叩在头顶,从头到脚裹着厚厚的披风,遮挡的严实。

他小跑过来?,看了眼一众要出去的嫔妃,做了平礼,小小年纪气度沉稳,竟有了王者之风。

“靖儿,你怎么过来?了?”皇后脸上挂了温和的笑,抚了抚大皇子的帽子,将罩身的披风裹好,免得染了风寒。

稚童声音清脆,一字一语,慢慢道:“先生夸赞靖儿写的字好,靖儿想拿给父皇看。”

倒底年纪小,沉不住气,这会儿皇上怕是?早朝还没下,必是?不能去的。不过说来?,她好像极少听?闻皇上去看大皇子,大多时候,皇上都是?去了明瑟殿,陪着顺宁公主。

这般作?想,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应嫔。

应嫔面色依旧冷淡,叫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大皇子,倒底是?谁的孩子。

是?应嫔?还是?皇后?

皇后淡下脸色,牵住大皇子的小手,声音平和道:“这时候正是?早朝,靖儿想见父皇,等父皇下了早朝再去,好不好?”

靖儿眸子微亮,听?话地点了点头,“好,靖儿不打扰父皇处理政务。”

出了这么个岔子,嫔妃们?各看上一眼,寻了个时机离开。

婉芙与陆贵人同行。

两人去了御花园赏花,绕过一段路,忽听?见一阵欢笑声。

“父皇,靖儿还会背十五首御诗,靖儿背给父皇。”

婉芙脚步一顿,与陆贵人交换了眼色。皇后不是?带着大皇子在坤宁宫么?怎么又来?了御花园。

两人走到了这,亭中几人只?需一眼就能看见她们?。

遇帝后避而不去见礼,可是?重罪。

婉芙无奈,与陆贵人去了亭中给帝后问?安。大皇子背诗的声音停了下来?,倒是?皇后温和地让她二人起身,“巧了,陆贵人与泠嫔竟也在这御花园里。”

李玄胤坐在石凳上,饮着茶水,漫不经心地睇向过来?见礼的女子。

婉芙低着眉眼,不徐不疾道:“嫔妾二人无意经过,不好避开,娘娘恕罪。”

皇后轻笑,“你二人最懂规矩,何罪之有?既然来?了,就留下说说话吧,本宫少出坤宁宫,人多时,倒是?不好说什么体己的话。泠嫔入宫这么久,本宫还从未细心关照过泠嫔一二。”

婉芙不解皇后的心思,大皇子难得见到皇上,不是?该与皇上独处么?留她二人在这显眼做甚?

“娘娘关照得够多,嫔妾谢娘娘还来?不及,怎敢叨扰。”

紧接着,就听?见男人轻嗤一声,李玄胤转脸对皇后道:“皇后确实要好好关照关照她,免得日日来?烦朕。”

这一句,可算得上亲昵。

但婉芙可不想当着皇后的面,与皇上说那些话。皇后再不受宠,也是?这六宫之主。

她抿抿唇,最后还是?觉得装死?为好。

皇后闻言也有片刻失神,很?快便换上了方才温和的笑容,“泠嫔娇媚聪慧,怪不得皇上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