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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便沿了脚印而去,脚印虽凌乱,去向却十分分明,一直往东而行,真是走到了黄钱县里。裴明淮脸上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浓,终于叫道:“县衙!”

众多脚印果然是在县衙门口突然消失的。县衙大门关着,连个看守之人都无。黄钱县本来就是个小县城,衙役人数不多,杜如禹为了赛灯会,已把所有的衙役派到了附近的院子,县衙等于就是一座空衙门。

吴震和裴明淮对视一眼,进了县衙。里面也是空无一人,不要说衙役们,就连里面的下人,都全部去了附近大院看灯,现在大约还昏迷着呢。院中地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半个脚印。

吴震低声道:“似乎没有人进来。”

裴明淮道:“可那些脚印确实停留在县衙门口。”

吴震道:“真是怪事,那些人消失到何处去了?……”

裴明淮道:“莫不是入了黄泉了?”

吴震瞪了他一眼,道:“你在胡说什么?!”

裴明淮道:“那你怎么解释脚印到了县衙大门就消失了?”

吴震的回答就是大步走回到了县衙大门前,来来回回地在县衙门口踱了好几圈,道:“难道这一干人,是上天入地了不成?”

裴明淮道:“走,先到那边院子去。”

吴震只得随了他走,那开赛灯会的大院就在对面,吴震一进院门便见着满院灯笼,虽说已被雨打得不成样子,仍能看出原本精巧不俗。忍不住赞了一声道:“妙,一直听说这县里就灯笼最出名,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只是……怎么没见个人?”

裴明淮道:“这边走。”

他将吴震带到了相邻的跨院,吴震见院中东倒西歪了满院的人,吃了一惊,弯下腰去察看片刻,知道无碍,方道:“这是怎么回事?”

裴明淮道:“我们回那边。”

到了正院,吴震走到那席面之前,道:“你们先前便是在此处喝酒?你们坐的这一席?”

杯盏打翻,酒壶也不知被谁慌乱之中一脚踩扁了。小菜果点,也已倾翻在地。

吴震伸手在方起均坐过的地方一抹,道:“没看到什么血,看来这场雨来得很不是时候。”

裴明淮道:“不错,我发现方起均尸体之时,他的颈部血如泉涌。我猜想,凶手定是用某种奇形兵器取走了他的头颅,才会鲜血喷涌。至于那个披斗蓬的无头尸首……”

吴震道:“怎的?”

裴明淮道:“我觉得他的头是被剑削下来的。剑口我还是能看出来的,是一柄比较薄的利剑。而且……那无头尸已经是死了多日……”

吴震哼了一声,道:“杜如禹也死了,没了县令,难道这黄钱县就无一个能管事之人了?”

裴明淮苦笑道:“有是有,也在跨院中昏迷着呢。”

吴震道:“我带了几名手下,都是随我日久的捕快。他们的马不如我快,如今还在路上,应该快要到了,来了也好有些帮手。”

他见裴明淮脸上神情古怪,恼怒道:“你似乎还瞒着我什么?”

裴明淮道:“没有,我只是想听听你对这件事如何想。”

吴震冷冷道:“案发之后,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搜查案发之处,尽量搜寻线索,这是最浅易的道理。”

裴明淮道:“那你找到了什么线索?”

吴震道:“一场暴雨,将线索都冲毁得七七八八了。那些脚印,其乱无比,如我所料不错,定然是有人故布疑阵,意图令我们误入歧途。”

裴明淮道:“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吴大神捕,你要回话,也这么回?”

吴震哼了一声,道:“据我所见,如今那批从秘洞中运出的宝藏,想必还在黄钱县。黄钱县与邻近村子,只有我来的那条路能容马车通行,要运出去,只有那一条路。宝物多而沉重,若是单靠人力,绝不可能。所以……”

裴明淮道:“你的手下不正是在赶往黄钱县的路上么?”

吴震道:“若是他们遇到有车马出去,定会上前询问。此时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他话未落音,忽然听到有人在用力拍打县衙大门的门环。此时夜深人静,这声音远远地都可听到,十分响亮渗人。

二人快步走至院门,只见几名汉子正站在县衙门口。为首一个汉子回头见了吴震,忙疾步过来,施礼道:“吴大人,夜里暴雨,山路泥泞,有些路段被冲得难以通行,因此来迟,请大人见谅。”

吴震道:“难以通行?怎么个难以通行?”

他的声音甚是严厉,那汉子以为吴震是在责怪他们,十分惶恐,忙道:“路被冲毁了,我们中间有两位兄弟轻功不行,只得寻些树木搭桥……”

吴震挥了挥手,道:“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想知道路上的情况。既然连人都不可通行,马车自然更不可能了?”

那汉子道:“当然不能。连我们过那圆木搭的桥,都得小心万分呢。”

吴震又问:“你们在路上可曾遇到过出去的马车?”

汉子一楞,道:“我们不曾遇到过马车。”

裴明淮插言道:“那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汉子看了看裴明淮,忽然失声道:“啊,是裴三公子!……卑职没看到您……”

裴明淮笑了笑,道:“不必客气,答我的话便是。我记得,你姓冯吧?”

汉子道:“是,小人冯虎。回公子的话,一路上并没遇到过什么人。只见到处都是极高大的柏树,树身参天,若非我们人多,还真觉着有些惧怕呢。”

吴震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去那大院里,细细搜查。其余的,赶紧救治那些昏迷之人。”

几名捕快都领命而去,裴明淮道:“我做什么?闹了一夜,可以睡觉了么?”

吴震瞪他一眼道:“不能。”

裴明淮道:“你都有手下来办事了,还拖着我做什么?我是真有事,我要去趟方家。要不,你找两个人跟着我,去把英扬给抬回来?他是我朋友,我不想让他一直晾在那里。”

吴震无奈,道:“你要去方家就快去,别的事,我着人去办!包你回来的时候,人也抬回来了!”

方府此时更是一片愁云惨雾,小午出来迎了裴明淮,苦着脸道:“裴公子,我家老爷他真的死啦?”

方起均的尸身如今还在县衙,并未送回,但区区一个小县城,消息自然传得极快。裴明淮点头道:“不错。”

小午唉声叹气地道:“老爷以前精神还好,就这段时日,整个人都变了……”

裴明淮道:“变了?怎么说?”

小午道:“自从接了那个姨娘进门后,就变啦!”

裴明淮道:“锦心?”

小午撇了撇嘴,道:“公子也知道?是啊,就是锦心姨娘!她啊……趁我们老爷不注意,还去勾搭英爷呢!我们怕老爷知道生气,也不敢说……现在老爷死了,我也不怕说出来了……”

裴明淮道:“你家老爷是从何处娶得这位锦心姨娘的?”

小午道:“老爷有一次出门,回来时便带了这位锦心姨娘。虽然老爷不说,但看这位姨娘的作派,才不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呢……哼!”

裴明淮虽然心绪不佳,此刻也忍不住笑道:“看不出你年纪小,知道得还不少呢。”

小午瞪了眼睛,道:“我不小,我什么都知道呢!”

裴明淮道:“她现在何处?”

这个问题却问得小午呆了一下,道:“裴公子,您这一说,我才想起,我有一阵子没见着她了。”

裴明淮道:“带我到她房中看看。”

小午带着裴明淮进了花园,指了花园角落一所小小精舍,道,“锦心姨娘便是住在此处的。她喜欢静,最怕人吵她。”

裴明淮不语,穿过花园进了精舍。精舍里布置雅致,一股淡淡的女子幽香萦绕其中,轻红罗帐,水红绣鸳鸯的被褥,十分柔美。一条藕荷色的裙子放在床上,上面绣着白色的花朵。这便是裴明淮初次见到锦心之时,她所穿的衣裙。锦心那时手里拿的团扇,也扔在床上。

小午见他站在那里不语,便叫了一声:“裴公子?”

裴明淮嗯了一声,道:“小午,这几日来,多谢你了。”想取些钱递给他,却不留意把怀里放着的那朵花掉在了地上。小午一见,便道:“哎哟,裴公子,你也有这花啊。”

裴明淮一凛,道:“你难道见过?”

小午道:“现在不就在面前吗?”

裴明淮道:“在哪里?”

小午把嘴一呶,笑道:“裴公子,这不是?”

裴明淮大吃一惊,这时他才发现,锦心扇子上与裙上绣的花,竟跟他手里的花,十分相似。

他捏了那柄团扇,一时之间,心中诸绪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