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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手里拎着一盏黄色灯笼,她本来姣好之极的一张脸,竟也隐隐透出诡异之色。她手中的灯笼,也在微微摇晃,显得她心中激荡之极。只听她喃喃地道:“轮回六趣,如旋火轮?……”

裴明淮心中又是一动,回头向她望了一眼,只是庆云手里的灯笼摇晃得更厉害了,他连她脸都看不清了。

“你别过来,庆云,还是不看的好。”裴明淮沉声道,“这人脸上全是血……我也是过来了才看清的。这个人,就是方才给我们开门的管家!”

庆云惊道:“就是那个余管家?”

裴明淮道:“正是。他的相貌,难道还有人冒充得了?”

庆云颤声道:“这杀他的人,有何仇恨,竟将他挖心剖腹?”

这余管家实在死得惨极,一刀从胸口直划到小腹。这一刀极快极利,用的想必也是吹毛断发的利器,皮肉皆裂,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裴明淮听庆云声音发抖,便道:“你别看了,没人要你公主来查案!快进去,待在景风身边,哪里都别去!”

庆云不理,只道:“你……你没看出来,这……这像什么吗?”

裴明淮道:“什么?”心里暗想,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还会得断案了?只听庆云颤声道:“轮回六趣,如旋火轮。这水车,便像一个大火轮啊!这人……这死人在上面,像……像……像……饿鬼道里面的饿鬼!”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尖利,听得裴明淮都一阵发冷。珠兰芝兰也不由得退了一步,芝兰强笑道:“庆云公主,你就别吓人了,都快被您吓死了。”

裴明淮从那水车上跃回到竹桥上,盯着庆云,道:“庆云,你怎么也提到这个?方才景风也这么说。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要不是你们说,我压根就不会这么想。”

借着灯笼的光,他见着庆云脸色雪白,嘴唇微微发抖,便道:“你告诉我啊,庆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庆云哎了一声,道:“我要说了,你又要笑话我。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明淮哥哥,平原王府以前闹鬼的事?”

裴明淮一怔,只听庆云又接道:“我说里面死人,可不是骗你的。而且连死了的尸体,都会再死一次呢,个个都是从嘴到小腹都裂开,连头骨都像是被甚么东西给砸开了……所以……所以大家都说……说……”

裴明淮问道:“说什么?”

庆云道:“都说那里面死人太多,冤气太重,不得超生,那些人……便落在修罗道,饿鬼道,畜牲道之中……有饿鬼来吃他们的脑髓,畜牲来吃他们的五脏……”

裴明淮怒道:“胡说什么?庆云,这话也该是你说的?甚么冤气太重,不得超生?你贵为公主,却到处去听这等胡言乱语,你爹真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跑!”

庆云见他动怒,不敢再说,只低声道:“我……我也只是听附近那些人说的……不止我知道,景风姊姊也知道……”

“别说了。”裴明淮打断她,道,“好了,我们进去向太子禀报吧。这种事,自有人料理,你不必过问。”转向芝兰珠兰,道,“你们两个带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水车。若附近有可疑的人,便先擒下来!”

珠兰芝兰都点头领命,裴明淮一手拉了庆云,道:“走吧,还有什么看不够的?”

庆云脸色发白,苦笑道:“我今天晚上做梦,估计都会梦到这死人。”

回到正堂,只见太子负着双手站在厅角,景风坐在榻上,正在喝茶。沈信和沈鸣泉都在,一见裴明淮,沈信便颤巍巍地站起来,道:“明淮,死的那人,是不是余管家?”

裴明淮一怔,问道:“老师怎么知道?”

庆云抢过去扶住沈信,沈信倒在椅上,垂泪长叹道:“前两日他曾对我说,恐怕不能再服侍我了。我十分吃惊,追问究竟,他只说谢我这些年收留之恩……我再问,他不肯多说……”

裴明淮皱眉,只觉疑云重重,一时间房中无人说话,只闻竹林声响。太子问裴明淮道:“你那个好朋友,吴廷评现在何处?”

“他先我一步回京。”裴明淮道,“现在想必还在京城。太子是想要吴震过来一趟?那末叫他来便是。只是他赶过来也要一两日,还是先叫这里的县令过来的好。老师府上大喜之日,总不能让一具尸体悬在门口。”

太子点头道:“不错,明淮想得周到。”回头对身边那黑衣侍卫道,“娄提,你去跑一趟。”

景风手里端着碗茶,缓缓道:“这等小事,何必要他去?他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哥哥的好。我自会派人去,哥哥不必操心了。”

裴明淮道:“已经不早了,依我看,各位都先去歇息吧。庆云,你送老师回房,可好?”他实在觉得这沈宅气氛古怪,不说别的,出了这么大的事,长孙将军居然不见踪影,偌大一个宅子,除了这间亮着灯的正厅,黑黝黝的一片,只闻竹林沙沙之声。

他又望了一眼太子,太子看出他的心思,便笑道:“明淮可是想劝我县城里面住去?”

裴明淮道:“这凶案实在古怪,太子殿下身份贵重,万万出不得差池。照我看,还是不要以身犯险的好。”

太子笑道:“这大半夜的赶回去?罢了罢了,我看留在这里也比走夜路好。”

裴明淮一凛,道:“太子说得是。那便请太子安歇,恕明淮直言,今夜太子殿下务必警醒些,让娄提不要离太子左右。”

太子道:“是了,你如今倒是越来越像你哥了,哪有那么多念叨的!”

裴明淮苦笑道:“是,太子教训得是。”

太子笑道:“我哪里是教训你了,好好好,都依你!我先去了,你也早早休息!”他走出门去,又道,“明淮,我有句话想问你。”

裴明淮跟了出去,太子道:“你先前来对娄提说,叫他留意我的饮食,不要掉以轻心。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裴明淮心知若是照实说,那沈家必定麻烦无穷,当下笑道:“没什么缘故,就是看太子殿下身边人太少,怕他们照应不过来,嘱咐娄提一句罢了。庆云更是,硬扭着要跟我一道,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我也一样叮嘱她凡事留意了。好在景风到了,怎么也不缺侍候的人了。”

太子道:“是了,让珠兰去服侍庆云便是,你也不必操心了。倒是这管家……死得好生离奇。”

裴明淮道:“太子只管歇息,别的事有我呢。”

此时沈鸣泉与庆云扶了沈信也出来了,裴明淮问道:“于蓝,一涵,她们都在自己房中吧?”

“我让绣衣去守着了。”景风道,“你放心,现在老师家里,连只面生的鸟也飞不进来的。”

裴明淮道:“你的人还是留在你、庆云与太子身边,别处巡视即可,否则,老师府上的人,怕是要吓得这喜事都办不了了。”

沈鸣泉道:“明淮说得有理,请公主将侍卫都留在身边的好,别的事都无关紧要,只有几位殿下,才是最要紧的。若是有一点点闪失……我们全家,粉身碎骨都担当不起啊!”

沈信也道:“是,是,最要紧的是几位殿下。”

景风大约也觉有理,叹了口气,道:“也罢。”

这一回,裴明淮知道也睡不了几时,只和衣而躺。睡了两个时辰,就听得有人轻轻叩门。便问道:“谁?”

门外有人答道:“下官祁县县令,前来见过裴公子。”

裴明淮开门出去,只见一个穿县令服色的男子垂手站在一侧,不到四十岁光景,身后还站了一个捕快装束的青年。

“打扰公子了。”县令行礼道,“只是裴公子传话说,只要下官一到,便立即来见,下官不敢怠慢,打扰公子了。”

裴明淮道:“阁下便是祁县县令?”

县令躬身道:“下官徐无归。”

裴明淮淡淡一笑,道:“好名字。”

“公子取笑了。”徐无归道,“此名实在是当之有愧。只是父母给的,也只得用着了。”

裴明淮道:“想必令尊令堂,都是雅人。”眼望那青年,徐无归道,“这是我手下的捕头,名唤柯罗。办事得力,只是人有些不会说话,若有得罪之处,公子莫怪。”

柯罗上前一步,道:“我已去看了那具尸体,四周并无绳子之类的物事,凶手必是一刀先杀了他,然后拎着他飞身上了水车,将人挂于水车之上,又一刀剖开他胸膛小腹,剜出内脏,然后点火……”

裴明淮道:“那水车虽是木头,但总是浸在水中,湿透了的,要点火,并不那么容易吧?我看到的时候,火燃得极旺,虽说只烧了一会,但人都快烧焦了。”

柯罗道:“不知当时公子可有闻到些异样的味道?”

裴明淮回想起来,确实是有,道:“是闻到了,但却不知是什么味道。倒让我想起了……”

柯罗道:“公子是不是想到了战场上面?照我看,应该是已经熔化的松香,又混以油脂,不仅易得,而且极易助燃。若是把此物洒在水车上,哪怕水车被水浸得透湿,也能马上燃烧起来。只是这杀人凶手,想必是早有预谋,否则哪里去找?”顿了顿又道,“我在竹桥上面发现几点血迹,颜色尚新鲜,想必凶手便是在那里杀了死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