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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震听文帝如此说,知道自己料得没错。裴明淮在旁道:“陛下宣五王入京,确实是说为了大射礼,连日子都定了四月初七的,要诸王一定赶在那前面,别误了时候,如今五王都已经赶到京城了。”

“陛下,鹿苑大射礼既已下诏,四月初七佛诞祈福按理您是不会回城里的。”吴震道,“就让所有人都认定您次日是要去鹿野苑便是。至于陛下去何处,到时候再看情形便是。”

裴明淮道:“你真认为……”

“小心驶得万年船。”吴震肃容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臣越查越便是心惊,还请陛下一定在意。”

裴明淮道:“陛下,我这几日留在宫里吧。我二哥的殿中尚书也是虚衔,不如陛下随意给我个什么衔,让我暂领禁军好啦。”

文帝笑道:“何必弄得这么草木皆兵的?”

“陛下,不得不防哪。”裴明淮笑道,“要不,你把凌羽的内丹还给他吧,还是让他统领禁军。虽说他不懂这些,可他本事大啊,有他在没人能近得了陛下。”

文帝朝裴明淮看了一眼,道:“你倒还真关心他,又替他讨封赏又要朕还他东西。”

裴明淮苦笑道:“总归是我骗了他,看他开开心心地也不记仇,还一口一个明淮哥哥地叫,我心里更过不去了。”

“罢啦,让他玩他的去吧,他除了闯祸还能干什么,不惹事朕都谢天谢地了。”文帝道,“你要不嫌事多你就留下来吧,就暂领左卫将军吧,无论羽林还是高车虎贲,都归你调拨。吴廷尉,你继续查吧,若有什么事,跟明淮商量着就好,不必事事来回朕了。既然明淮信得过你,那朕也自然是信得的。”

吴震道:“是,那臣先下去了。”

待得吴震退下,裴明淮笑道:“陛下,你不会真打算处置阿苏吧?”

“我倒是不想处置他,可昙曜死得不明不白,他也太不小心了。这已经有不少人借着这事儿,来给朕说东说西的了。”文帝道,“不必你替他讨情,有什么他自己会来。”

见文帝话都说到这里了,裴明淮只得道:“是,那我也下去了。这宫里禁军的情形,我先去看一看,再作打算。”

“待会朕在这里见几位皇弟,你午宴的时候过来。”文帝又嘱咐了一句,裴明淮笑道,“是,我哪里敢忘呢。”

文帝问道:“朕的五位皇弟,你见过几个?”

“除了那位新袭爵的乐陵王,都见过。”裴明淮道,“前几年随陛下征战茹茹,北镇都待过。还有那年带兵征氐族,到过一回长安,也见过广平王。”犹豫了片刻,忍不住问道,“我想问陛下,为何突然要让五王进京?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的事啊。”

文帝笑道:“朕想见见自己兄弟们,这又有什么了?他们在外替朕镇守诸镇,也算劳苦功高,朕想给些封赏。”见裴明淮一脸不信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如今是心眼越来越多了。别胡思乱想,好好办朕交给你的差使,你只管放心,没你的事儿。”

裴明淮琢磨文帝这话,没自己的事儿,那就是有别人的事儿了?一时间心绪不宁,只得退下。

午宴便设在安乐殿,除了乐良王还没到,其余四王都到了。大代惯例,宗室赐宴只叙昭穆,不管品秩,十分随意。裴明淮在旁相陪,见那汝阴王天赐人都瘦了一圈,也不怎么开口说话,心知是几年前那桩事。高车于六镇中的二镇起事,天赐奉命带兵镇压,居然被高车打得大败,落荒而逃。大代自烈祖建国起,对高车可谓是肆意掠夺,残酷奴役,这一回败成这样,可谓奇耻大辱,文帝自然震怒,后来才派陇西王源贺前去,斩了上万高车部众方才作罢。文帝对天赐倒也没怎么样,但这汝阴王从此也再抬不起头来了,在自己兄弟面前更是羞愧。

其余三王倒是还算自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谈笑风生,甚是豪迈。裴明淮见几王都颇有风霜之色,知道虽然个个封王,领大将军之衔,但镇守诸镇其实论起来还不如京畿附近的定州司州是美差。只不过再想一想,反正这大代一族是马上得的天下,从没哪一个皇帝是坐得住的,文帝一年出巡至少要七八次,只要有机会必定亲征,想起来,倒也真不知道究竟镇守诸重镇的好,还是留在京师附近的好。

那位看起来最是稳重的广平王洛侯对裴明淮笑道:“数年不见,又长大许多了。想起上一回见到你,你征仇池回来,那时候多大?有二十么?皇兄早该加封你郡王了,有什么非得要等的。”

裴明淮笑道:“舅舅这话当不起,陛下这回加封,我实在是不敢当的。”

“有什么当不当得起的。”阳平王新成道,“陛下那不是等着打下青齐淮州,再封你么,拖也得拖到那时候!”

裴明淮一怔,广平王忙道:“长姊呢?她怎么不见?”

“是啊,姊姊呢?”阳平王问道,“陛下,咱们家宴,姊姊怎么不来?”

文帝微笑道:“今儿个正好有高句丽的使臣来,她正见着。她如今搬到寿安宫住了,你们待会去见她便是。”

裴明淮其实对清都长公主住到寿安宫一事心里总归不自在,只是文帝向来对体统不体统规矩不规矩不当回事,也不好多话。清都长公主更是,若跟她多说两句,便是:“现在这规矩还真是多了,恼人得很。想先帝那时候……”裴明淮只得闭嘴。这时见诸王竟也全不见异色,似乎觉得理所当然一般,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大代一族实在是脱不了马上游牧的习气,再怎么尊道崇佛,习儒家义理,骨子里要变还是难得很。

乐陵王一直没怎么说话,他倒不是像汝阴王那样不好意思说话,却是因为他终究小了一辈。上一位乐陵王早殇无后,文帝便让汝阴王的次子袭了爵位,赐名思誉,镇守虎牢。所以在这五王里面,思誉是最小的一个,比裴明淮还小着点儿,也是裴明淮唯一没见过的。这时裴明淮多打量了他几眼,大代皇族中人个个都十分高大,这思誉也不例外,脸色晒得黝黑,浓眉大眼,仪容甚是英伟。

文帝微笑道:“思誉还是初次进京吧?”

乐陵王一惊,忙道:“是,陛下,我是第一回 来。”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坐在父亲和几位叔伯中间,实在是……实在是觉得奇怪得很。你们都是兄弟,就我一个……我一个是小辈。”

众王都大笑,文帝也笑,指了一指裴明淮道:“无妨,他跟你一辈。”

乐陵王咧开嘴笑了笑,道:“我一会也去拜见清都姑姑。”又朝裴明淮所佩的赤霄看了一眼,道,“淮州王,你那剑可真好。”

裴明淮笑道:“还不是皇上赏的。”

文帝淡淡一笑,道:“你们既然同辈,叫名字便是。”又问道,“你们几个去见京兆王了么?”

“还没,自然是先来赴陛下的宴。”阳平王笑道,“吃完了再去。京兆王他老人家吃得那一个……那一个……修身养性!我怕我吃不饱!”

众人又都笑了起来,文帝笑道:“他老人家最是看重长生之道,自然吃也吃得清淡了。”

裴明淮一直拿不准文帝究竟召五王进京何意,心中颇为惴惴,也不知是谁要遭殃。但看这席上光景,却又看不出什么来,人人都态度自然得很。心里正在忖度,忽见中常侍赵海进来了,对文帝道:“陛下,太子殿下和乐良王到了。”

“他两个怎么一起来了?”阳平王奇道。文帝道:“让他们快进来吧,这也太晚了些,这宴都要完了。”

广平王望着赵海背影,道:“陛下,林常侍故去多年,我看陛下身边也没个能替陛下多操心的人。赵海年纪也大了,还在宫里侍候。”

文帝叹了口气,道:“朕那年封了林常侍定州刺史,他回去没一年就过世啦。定州刺史现今是他侄子,倒是不错。”

阳平王笑道:“皇兄,听说林常侍的兄长有个女儿,德容兼备,皇兄要不要选进宫来?”

“你倒说到朕头上了。”文帝笑骂道,“若是你自己看上了,你去讨,还敢不给么?还是要朕去说话?”

“不是,不是,皇兄误会了。”阳平王忙道,“臣弟真不是那意思。我是听说,长姊想在高句丽给皇兄迎个妃嫔回来,反正都是选,不如再选个……”

裴明淮问道:“陛下,真有此事?”又笑道,“这倒是好事,若真成了,我替陛下迎去,我还不曾到过那边,还正想去看看风土人情呢。”

文帝笑道:“你们一个个的反倒消遣起朕来了!我倒是见过林常侍的那个侄女儿,还真是容貌出众,知书达礼。要不,淮儿,朕赐给你?”

裴明淮哪里想到他们说来说去,却说到自己头上,一怔道:“陛下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

广平王笑道:“明淮也不小了,怎么,跟宜都王女儿结亲的事,还没说成?”看了阳平王一眼,道,“兄弟,你也别乱作媒。庆云的事从小就说起了,哪能到最后让别人给半路抢了呢?”

阳平王笑道:“我哪里乱作媒了?若碍了庆云公主的事,宜都王他老人家还不把我给砍了!不过,林家那女儿,当个妾室总成吧。”

裴明淮尴尬难当,实在是坐不下去了,起身一礼道:“我先告退,各位舅舅就陪陛下多聊一会吧。”

“这孩子,脸皮这么薄!”阳平王哈哈大笑,拍着案几道,“都是沈信那一套教的!我告诉你,我们族里啊,以前在草原上,那是看上了那个姑娘就抢回家去,没那么多三媒六聘的,喜欢就是喜欢了!”

裴明淮差点没被这几个郡王给窘死,文帝但笑不语,半日方道:“行啦,你们别说了。朕那诏书早下了多时了,你们也全当耳边风。”

“没没没,皇兄,没这回事。”阳平王忙道,“臣弟都是一字字记得的,嗯,今制皇族肺腑王公侯伯及士庶之家,不得与百工伎巧卑姓为婚,犯者加罪!……尘秽清化,亏损人伦!”

文帝道:“背得倒挺熟的。可我看你们一个个的,也没遵过这旨啊。乐良王娶的王妃,朕连是谁都没弄清楚,这么瞒着朕,不会是隶户吧?”

“哎,皇兄,别说您了,我们都没见过。”阳平王笑道,“听说跟他王妃连孩子都有了,哎,皇兄,您也就别管他了。自己家的事,只要别张扬,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帝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就见着太子与乐良王一同进来了。乐良王脸色铁青,快步走到他座前,跪了下去,叫道:“皇兄,你一定要替我作主啊!”说罢就放声大哭起来,只哭得众人都莫名其妙。

广平王道:“兄弟,你这是怎么啦?在陛下面前,哭什么哭?”

太子在旁道:“父皇,乐良王叔的……母妃……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在武州山的尼寺……过世了。”

裴明淮一惊,道:“乐良王的母妃?斛律昭仪?她还在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