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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澍大周末的还在给王潍当牛做马。

下周再不订班服就来不及了, 王潍就差“晨昏定省”地催他了。张澍家里的电脑没有专业绘图软件,那玩意要付费,就用那么一次买了不值当, 手稿又没法印, 张澍随口在群里提了一嘴, 周应翔自告奋勇,说他亲戚开了家小小的广告门店, 就在附近,可以带张澍去。

于是大热的天, 张澍就上店里捣腾来了。

忙一下午终于搞定设计图发给王潍, 张澍伸了伸懒腰, 周应翔在一旁拍马屁道:“澍哥你还会这玩意?牛啊牛啊。”

侯骏岐在一旁玩游戏, 笑了笑, 看别人狗腿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的。

张澍说:“还不是被逼的。”

王潍那人,抠得要死, 淘宝一抓一大把的设计师都不舍得找,非逮着他奴役。

“要换我这脑子,逼也逼不出来啊,”三人走出广告店,周应翔说,“澍哥,要不出去搓一顿?”

“太热了, 不去了,”刚回绝完,张澍又想,刚找人帮过忙, 总不好这么晾着人家,“也行,去吃冰,我请客。”

“我请我请。”周应翔说。

张澍说:“那不去了。”

“行行行,你请。”

侯骏岐说:“阿澍,你不是还要给姐买项链?这顿让老王给你报销。”

“他?”张澍冷哼一声,“不如叫他多给几块钱给女生买礼服。”

“哈哈哈哈死抠!”

周应翔不明所以,问道:“什么项链?什么礼服?”

张澍没回答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周应翔差点没撞在张澍背上。

“怎么,澍哥?”

侯骏岐也停下脚步,和周应翔一样疑惑,然后他们顺着张澍视线看过去。

广告店门口正对的马路上,一辆白色小电驴停靠在路边树荫下,一个穿着附中校服的女生正趴在那,肩膀微微耸动。

距离远听不到声音,但只看姿势也能看出来,她是在哭。

张澍皱眉,把手里的样图画报卷了卷,塞侯骏岐怀里,大步往马路边去。

“哎,澍哥?”周应翔提步也要跟上去,被侯骏岐一把扯住,“站住啊!”

周应翔狐疑地看着侯骏岐,“吃冰,不去了?”

“吃你妈逼。”蠢人真让人暴躁。

“那谁啊?”

“你澍哥女神。”

“啊?不是陈梦瑶啊?”

“傻逼。”

“……”

盛夏趴着,眼泪都往踏板上砸,哭泣本就是件需要肺活量的事,她有些喘不上气,缓缓直起身,可她一时忘了是趴在车头,手一松,车就晃荡了一下。

心头闪过一瞬的慌乱,还没来得及反应,她的手臂就被人抓住了,车头也稳稳地被扶住。

她抬眼,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是,这是她朝夕相对两个多月的脸。

陌生的是,他的神情。

不再是拽拽的,闲哉哉的样子,他皱着眉,眼底有她形容不出的情绪。

“你……”她开口,一口气因为长时间趴着没顺好,耸着肩抽了抽,眼泪又顺着动作涌出,一串晶莹挂在脸颊。

盛夏为这个泪嗝感到尴尬。

而张澍只觉得这串眼泪很碍眼。

他不自觉抬手,指背从她面颊上划过,一片濡湿。

盛夏这一次来不及、也忘了躲闪,她怔怔地看着他,渐渐回神。

她哭了多久?这不是学校啊?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什么时候来的?他,他为什么又擅自碰她?

“路过。”张澍说。

盛夏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又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她目光才重新回到张澍脸上。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张澍被她的反应逗笑,提醒道:“我没有纸巾,你别哭了。”

盛夏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拿出纸巾,细致地擦掉眼泪,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洁净如昔,只是那双通红的眼睛仍旧窝着晶莹。

红得刺眼。

张澍稍稍移开目光,问道:“你是要去学校?”

盛夏点点头。呼吸仍旧是哭过之后的急促频率,鼻子一抽一抽的,格外可怜。

“这么早去干嘛?”

“学习。”

张澍看看表,“快五点了,不吃饭,学习?”

她是打算在北门随便找一家吃的,再不然就去超市买个面包。不过这么长的话,她不想说,只说:“不饿。”

“好热,我没骑车,一起去吃饭?”他说着,还煞有其事的用手掌往脸上扇风。

盛夏圆目微瞠,“一起?”

“不行?”

“我,不用了,我买了零食。”她找了个理由。

张澍短促地笑了声,“什么零食?棒棒糖还是□□糖,橘子汽水还是旺仔牛奶?”

盛夏正在心里腹诽,他怎么又这样笑,很烦人,心里的吐槽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僵住了。

她茫然又震惊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他都知道了?

那她要怎么说?

“给我塞了本法条,就打算用那些零食打发我?”

他真的知道了!

空气有半分钟的凝滞。

“对不起啊。”盛夏脑子一片空白,丝毫没有思考能力,只能从善如流。

张澍说:“不接受,除非……”

“嗯?”

“请我吃饭。”他说。

猫在广告店门口的周应翔和侯骏岐面面相觑。

刚开始看见平日拽得要死的人轻柔地给女生擦眼泪,两人就已经够震惊的了。

后来就看见两个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女生就下了车,张澍骑着车,女生坐到后座,小电驴扬长而去。

就这么抛弃了他们。

就这么放了“吃冰”的鸽子。

周应翔好气。

如果他知道刚才说太热不想吃饭的人想方设法拐别人去吃饭,大概会气死。

盛夏再一次坐到了他后边,这一次他显然熟练很多,平稳起步,平稳加速。

而她也不敢再在他身后说话。

张澍感受到后背窜风,知道她大概离他有一丈远,他无奈地笑了笑,想起她刚才答应后又补充,“不在学校附近吃,行不行?”

就这么怕跟他有点什么?

张澍骑着车,进了南理大学东门。

盛夏在身后问:“在这里吃吗?”

张澍点头,“里边有家豚骨面很不错。”

“哦,好。”

日料,她还挺喜欢的。

店在南理大学学生活动中心的下沉广场,车需要停在上面,人要步行下去。

张澍今天穿着一件黑色T恤,牛仔裤,白色板鞋,混进大学生里也不违和,而盛夏还穿着一身高中校服,白嫩的小脸不施粉黛,马尾竖着几根呆毛,更显稚嫩,两人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像大学生诱拐未成年。

周末的大学校园人来人往,尤其饭点,下沉广场每个店都满满当当,都在排队。两人外形扎眼,一进到店里就有不少人看过来。

“你找个位子坐,我去点餐,想吃什么?”他歪头问。

因为人挤人,他与她几乎咫尺之距,盛夏心跳漏了一拍,往边上挪了挪,“都,都可以。”

“吃辣吗?”他全然未察,淡淡问。

“一点。”

“好,你等我。”

“嗯。”

盛夏先去找座位,张澍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笑了笑,如果他忽然掐她的脸蛋,她会怎么样?

会不会吓哭?

盛夏坐下来才想起来,这不是那种桌面点餐的店,他去柜台点餐不就直接付款了?说好她请客的,可她又不能离开座位,怕被别人占了,就只能干等着。

张澍几分钟后找到她,在她对面落座。

盛夏说:“应该我付的。”

“来日方长,下次。”张澍说。

下次……

盛夏低下头,不要下次了吧。

她不说话,场面一时安静,她实在担心他问她为什么哭,于是斟酌着找了个话题,“对不起啊,之前误会你。”

开启话题,也好正式道歉。

“没关系。”张澍十分无所谓的表情,似乎不打算深聊这个话题。

这么无所谓,为什么非要她请客吃饭啊,要她请客又不让她付钱,说下次,他,到底在干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

张澍弯弯嘴角,“拆礼物的时候。”

什么?

盛夏一双桃花眼圆圆睁着,说不出半个字。

张澍鼻子里“嗤”一声,笑容有点无奈,怕这话题再进行下去,这顿饭她是吃不下去了,他转移话题道:“所以你看了我的错题本,有什么感悟?”

他怎么知道她看了他的错题本?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盛夏犹疑,想了想,低声答:“很系统。”

他的错题本,右边和下侧划了条横线,把每页划分成三个部分,中间大片抄错题,他一般是直接剪了贴上,写上正确答案,右边标注哪里容易错,下边是对知识点的总结,还有一些发散性思考。

“但我有个问题。”盛夏说。

张澍挑眉,往椅背一靠,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为什么有些题你没有做错,也贴到了错题本里?”

看来她看得很细。

张澍说:“因为典型。有些题做对了,有可能是稀里糊涂误打误撞做对的,这种也算不会,还有一些题,看似简单,但是特别容易错。”

“对,”这正是盛夏的症结所在,她总是反复做错一些不算难的题,“一些题,总是粗心。”

“不,不是粗心,”张澍说,“粗心就是不会。”

“嗯?”她不明白。实际上是会的啊。

“粗心,有时候是因为手比脑子快,有时候是因为觉得这一步只是中间步骤,可以快速略过,每一次都这样略过,等这个知识点作为最终步骤的时候,你就会出错。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熟悉,所以,粗心本质上就是不会。”

盛夏瓷了几秒,她没法形容当下的感觉。

原来,茅塞顿开是这样的,通透清爽得好像擦掉了眼镜上多年的积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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