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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想到,他要带她来的地方真的是这里,他们的相识之地。

这一刻,他们的心意终于相通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

时年忽然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她以为她可以,她以为她足够坚强,她以为她能微笑着陪他走完最后这段路。但原来还是不行。

尤其是此刻,她刚明确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就要和他分别,还是亲自送他离开。

这样的痛苦,让她甚至不敢再看他,怕一触及他的面庞就会流泪。

杨广偶一回头,发现她一只手举着扇子。那雪白的纨素隔在两人之间,她的面庞也在后面,影影绰绰,仿佛下一瞬就会消失不见。

这感觉让人不安。其实他时常不安,自从与她相识,他就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怕她会离开,怕从此再也见不到她。

但现在不用了。

不管是不安还是期盼,都不用了。

他忽然攥住她手腕。时年在团扇那边一惊,却没有躲开,他就着这个姿势,一点点用力。团扇往一侧移开,像一片洁白的云,轻飘飘飞走,露出后面她细长的眉,秀丽的眼。

两人面庞近得呼吸可闻,他甚至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像振翅的蝶。

杨广抬手,轻触她面颊,“好了,院子也看了,礼物也送了,话都说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说再见了。

“你不要为我难过,忘记对我来说是好事。如果想着你,我恐怕不能安心赴死。我怕我会随时反悔,又来找你,那样便功亏一篑了。而且明知道可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却不能做,只能清醒地当一个历史的傀儡,那样的人生太过痛苦。你第一次的决定是正确的,只是我明白得太晚。

“但好在,我终究还是明白了。”

说完,他扬眉一笑,那样真诚,仿佛如释重负,让时年想起当初在东宫的寝殿内,他以为她答应留在他身边,那时,他也是这样笑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时年心弦一颤,就看到他一点点靠近。

他的眼眸那样黑,却又那样亮,像夜空中的星子,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她一动不动,在他的唇落下来时,闭上了眼睛。

气息纠缠,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也是最后一次。也许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甚至从这个吻里感觉出绝望和不舍。但究竟是谁的绝望,又是谁的不舍呢?

他的呼吸滚烫,纠缠着她的,似乎想要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永远也不结束。

但终究只是妄想。

时年感受到了熟悉的冲击,睁开眼睛,眼前已经换作无边无际的大海。前方蔚蓝海水里,一条一条白色的亮光如琴弦,纠结成一张巨大的网,而弦阵的最中心,是安静沉睡的杨广。

琴弦冲刷着他,他却无知无觉,不知道已经在这里躺了多久。仿佛从有这片海开始,他就在这里。

她曾亲身经历的、她曾多次梦到的场景再次出现,时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恐惧和煎熬中等待逃避了许久,却还是到了行刑的这一刻。

她抬手,握住那一那根多出来的弦,却迟迟无法用力扯断它。

手越来越抖,而因为她的迟疑,海水也像是被触动什么暗流漩涡一般,越来越不平静。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要失败时,忽然感觉有什么覆上了她的手背。

弦阵中,杨广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就这样隔着海水和千丝万缕的时空之弦,平静地、微笑着与她对望。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带着她一点点用力。时年无力地摇了摇头,他的笑容却更深,手指与她的手指交缠,一起握紧了那根弦。

银白的弦在掌心绷紧、震颤,终于,在“锃”的一声轻响后,幻化成闪烁的碎光。

正堂内,时年睁开眼睛。对面杨广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他就像在弦阵中那般冲她微微笑着。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然后,如那根弦一般幻化成闪烁的光点。

时年呆呆地看着满室碎光,忽然觉得一股玄妙的感受涌上心头。

7处总部,聂城忽然抬起头。

头顶是天花板,他却仿佛想透过它们看到外面的漆黑夜空。

“感觉到了吗?”孟夏问。

张恪在她旁边,一只手揽住她肩膀,“嗯。”

仿佛一层一直横在他们头顶的隔膜消失了,又或者是一个长久罩着他们的玻璃罩子终于被打碎,很奇怪的感觉,但他们确确实实都感应到了。

大家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循环被打破了。

时年和杨广成功了。

众人一时无言,聂城忽然说:“雪停了。”

大家转头望向窗外,只见纷纷扬扬了一晚上的雪果然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月光照在庭中积雪上,泛起滢滢的亮光。夜空如洗,可以想见,明天会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聂城看了看表,时针指向12点1分。

午夜已过,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们新的人生也终于开始。

平康坊内,时年看着光点消失的虚空,微笑着说:“谢谢你。杨广。

“再见了。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