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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嗒、嘀嗒······”似水声一下一下落在青石地上, 在寂静的空间里尤其醒耳,沈瑛趴在湿凉的地面上,感觉寒透骨髓。

空气中有血腥气流动, 她明知是自己的血,却已然麻木了,根本不晓得身上哪处伤口更疼。

她半睁着眼, 根本不清楚这是哪里,只记得有人将她以谋害太子妃之名抓到此处,甚至不容她分辩一句便开始给她用刑。

呵, 这才不过几日, 姜芙当真是忍不住了吗?

她真的恨, 真的悔,今日本不该上前凑的。

悔信了沈珊的话。

她想哭, 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连嘴都张不得, 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徒劳求助:“爹……救我……”

有冰冷的铁门声响传来, 震耳欲聋,她稍抬眼,看到两个高大的人影进来, 绝望的是, 根本不是她爹沈齐。

她似一块死肉被人拖着走,不知去往何处……

次日姜芙再醒过来, 身上的敏症已经退了大半,喉咙浮灼也退了很多,只是仍有残余, 她这敏症来的急, 只要及时用药便能退了。

青玉端来汤药汁子, 可实在太苦了,姜芙根本咽不下去,且又让人熬了浓浓的绿豆汤来。

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施针,姜芙且也忍了,只待夜深人静时再说。

眼见着密红的手臂一点点恢复本来颜色,稍歇片刻,青玉才端了空碗道:“方才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了一样东西,是一只大木箱子装着的,这会儿送到偏殿去了,正请您去看。”

“什么啊?”这太子府医官使开的方子的确不怎么样,为了止痒便加安神,她喝了头疼,这会儿还晕晕呼呼的。

“奴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说您务必去看。”

姜芙不太情愿,却也禁不住催促,换了一身衣裳便由青玉陪着来到了端云殿的偏殿。

这偏殿与主殿有一座暗廊所通,平日姜芙不常来此,这殿也便空着了。

偏殿窗子都关得严实,殿内略显阴暗,远不及主殿明亮。殿内的长侍姜芙看着眼熟,皆是崔枕安宫里的,

其正中搁了一只硕大的木箱子,倒显得十分突兀,行近了些,隐隐一股子血腥气传来,这气味儿场景都分外熟悉,不由让她想起钟元那次,姜芙立时定在了原处。

“这里是什么?”她白着一张脸抬眼问。

可是满宫里没一个人能回答她。

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整片头皮都跟着发炸,姜芙猛扑过去,环着箱周寻到铜环猛提,木箱盖被掀开,紧接着一片血色满布眼前,浓郁的血气直冲鼻腔,一抹人形窝在箱内。

同样的血气,同样的皮开肉绽 ,同上回相差无几。

青玉吓的后退一步紧捂住口鼻。

“钟元!”姜芙下意识失声尖叫一声。

几乎同时,崔枕安迈步入殿,在他听到姜芙换那声钟元之后。

余光看到他人身入殿,姜芙顾不得那些,光线昏暗,她手臂探到木箱中,单手快速扒开那人挡在脸上的碎发,辨认之下方知不是钟元。

“这是......”那人虽侧躺着,脸上血肉模糊,可侧脸轮廓依稀可辨,“沈瑛......”

意识到自己指尖儿染了温血,她颤抖抬起手臂,随后双腿一软,直坐地上。

不染纤尘的云靴来到姜芙身前,玄色衣袍上的织锦暗嵌晶珠,被殿中暗色蒙上一层灰意。

崔枕安不言,只朝殿内长侍使了个眼色,长侍们会意,将早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沈瑛自箱中倒出,根本未拿她将人一样对待,一如倾倒货品一般。

她被动且松散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仰躺于殿中。

“可还喜欢?”崔枕安蹲身贴近姜芙身边,在她耳畔轻语,目光却似欣赏的看向沈瑛。

“知道你的敏症是如何起的吗?是她将紫述花的花粉洒在衣袍上。”

“姜芙,听说从前在沈府你过的不快,如今我便一件一件帮你讨回来,便由她先开始。”

耳畔嗡声作响,姜芙整个人傻了眼,心提到嗓子眼儿,怪不得前日她问自己姑母待自己如何,怪不得他说那样的话,说哪怕自己当场扒了沈珊和沈瑛的皮。

不等姜芙答话,崔枕安重新站起身,来到沈瑛眼前,此刻沈瑛半睁着眼,想哭却不敢哭出声,只敢发出嘤嘤音,泪水自脸上划过,引起伤口剧烈杀疼。

崔枕安冷眼站在高处望着她,眼露森寒,唇角微勾,仿似在看一件有趣的事,这样的神情,姜芙先前在他那般对待钟元时,见过一次。

旧事几乎重演,又让姜芙起记那天的无边恐惧来。

他仅用鞋尖儿踢了踢沈瑛的手臂,沈瑛那手臂松散,一如身上的一件衣带,根本没有半分可控之意,手掌朝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痛哭,是沈瑛的。

这般痛哭崔枕安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云淡风轻的笑问道:“当初是哪只手打的你?”

“这只?”他瞧着沈瑛那只朝上的手掌问道。

沈瑛哭得更厉害了,身上的伤痛加上无边的恐惧,让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她茫然看向崔枕安,连一句完整求饶的话都讲说不出。

崔枕安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清礼模样,清贵难近,待人遇事却也算得上温和宽大,沈瑛还曾想过,当初该替沈珊冲喜,若是一早知道他这样心狠手辣,哪里还敢有这种念头,躲都来不及!

“既管不住自己的手,便将它砍下来,送回沈府去。”他轻飘飘地说道。

沈瑛躺在那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长侍不管那些,只听从崔枕安之命,大步上前,单手提刀。

这刀快且锋,只肖一下,沈瑛的那只手便能与手臂分离。

“不要!”一直愣坐一旁几乎吓傻了的姜芙高声一叫,终爬起身来,站在沈瑛面前。

见她在前,长侍忙收了刀站得稍远些,看着崔枕安的脸色。

只见崔枕安眉头一皱,看向姜芙的目光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她是待我不好,沈家所有人待我都不好,我也不是没想过报复,只是这样太严重了些,打都打了,也就此算了。”

姜芙不是圣人,沈家自是恨的,她入沈府时不过几岁,粥饭也好,青菜也罢,总归将她养大,若当真论起,只能说姑母是她父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想有愧于泉下父亲。

有恩也却实有怨,就当扯平了,大不了往后当成陌路人。

可若是真是闹到这般田地,让沈瑛变成残缺不全的人,姜芙于心不忍。

到还是良善大于旁的。

崔枕安眼中满布的不解,只沉叹一口气,却也没有应下她的意思。

单手扯过她的手臂将人往怀中一带,单手按了她后脑,禁住她动弹不得,更不得回头,“人不给些教训是不成的。”

“不,”姜芙仍是猛摇头,“求你别砍她的手,一个女子,若是变得残了,这辈子就毁了!”

沈瑛为人刻薄讨厌,却也罪不至此。

到底她还是见不得有人因着她的缘故受伤变残,她也更不想姑母见到女儿的残肢撕心裂肺,那样过于残忍。

姜芙自认担不起这般罪孽。

她天性良善,崔枕安自是清楚,若非如此,当初姜芙早便成了他刀下亡魂,哪里还活得到今日。

可这善良对他自己也就罢了,若对旁人,他倒觉着没必要。

此事他没应,却也没再让人提刀,“既你不忍,可此事在我这里又过不去,只好折中。”

只要一个目光过去,长侍不敢再搁,姜芙想不通他所谓的折中是何意,才想回身却被他按住,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随之而来的是沈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姜芙杏目圆睁,这惨叫声入耳,一下一下扎着她的心。

沈瑛的手腕,被人生生折断了......

身前的人身上猛打了个激灵,崔枕安侧头看去,借着廊外透过来的隐隐光线,他看清姜芙泛白的一张脸。

姜芙不知道的是,表面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实则暗中这些场面不知看了多少,全不在意。

“这就怕了?”语气依旧轻飘飘。

姜芙觉着整个牙关都在打战,此刻他的手虽放下了,可姜芙仍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她忽然意识到,身旁的这个人,也根本不同她所想的那样。

自走后,姜芙只以为他心思阴沉,城府又深,到没想到他能残忍至此,随随便便就将人打成重伤,手被生生折断他仍能似看戏一般。

他怎么能的?

外人只传崔氏仁义,就是这样仁义的?

若是自己哪日得罪了他,是否也是这般下场?

心口砰砰如若擂鼓,冷汗顺着后脊朝外冒,连一个与他不太相干的沈瑛都是如此,钟元呢?

“有一些血脉之亲,倒是无用,除了给自己拖后腿之外,全无半分好处。”他一顿,唇畔贴到姜芙耳侧,“沈家身上有大案,别让他们连累了你,这只是开始,你的姑父、姑母,一个都跑不了。”

这回姜芙愣是连气也不敢大喘一声。

连眼珠转动一下也不能了。

“将这里收拾干净了,把人送回沈家去。”崔枕安冷眼别过,反手搂过姜芙的肩,带着她朝殿外走。

每走一步姜芙都觉着异常艰难,相比沈家,她更担心钟元,若是崔枕安是这般心性,钟元哪里还能有活命的机会。

此人心狠,从未给过她确切的答复,就是为了稳住她,让她一直留在府里也说不定。

或若是当真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片天下,当真一刻都忍不得。

不比殿内阴凉,外头日头刺眼,姜芙停住步子站在阳光下,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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