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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多麻雀, 一入了秋便在树上盘了不知几窝,自晨起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偶有人在树下行过,胆小怕事的麻雀便一窝飞起散往各处。

硕大的扫把卷了院子里的落叶, 发出沙沙声响,此院中多栽种银杏,黄叶金灿铺就满地, 看着倒很鲜亮。

洒扫婢女在院中来往不断,却无一人敢高声喧哗,生怕惊扰了房中的贵人。

可姜芙还是被外面的声响给吵醒了, 北方秋日夜里微凉, 睡觉却尤其舒爽, 饱眠一夜之后,姜芙痛快的闭着眼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不觉翻了个身, 却正摸见身旁还有个人。

崔枕安素来起的很早, 今日倒难得赖床一次, 姜芙睁眼时,他正单手肘撑在枕上盯着眼前的人,不声不响。

二人视线对到一处, 崔枕安眼底带笑, “醒了?”

姜芙未讲话,只是坐起身, 崔枕安扯了她的衣带道:“今日起你得给我施针。”

“你就不怕我给你下毒?”稍拢了长发,她侧过头来,黑亮的长发遮了半肩, 身子单薄只着一件碧叶色的寝衣, 未施粉黛的面上挂着一抹淡樱粉, 好看极了。

“你不是那种人,况且你还得留着我圆你心愿。”他轻笑一声。

姜芙的确不是那种人,彼时在船上时恨他恨得极了,下手虽重却也没要他性命。

生性良善,再坏又能坏到哪去。

“你都没问我什么心愿,就敢应下?”

指尖儿绕着她的衣带,“我不想知道。”

话落,他手上力道一紧,将姜芙又拽了回来,“今日我在府上设宴,你得一起。”

姜芙摇头,“我不想去。”

“不去也得去。”感到晨起房中微冷,他扯了锦被给姜芙盖上,“是时候加了碳了。在临州也待不上几日,总要涨些见识。”

“我什么见识也不想涨,我只想快些把你的病治好。”那枚荷包就被她压于枕下,比起自由,姜芙更希望让许家翻案。

她相信只要崔枕安肯,许氏一案一定会翻。

将这话掐头去尾的话,听起来倒是温馨,崔枕安轻捏了她下巴未再讲话。

崔枕安这毛病是小时候的药力伤了心脉,毒虽清了,却对心脉损的不轻,若真想治好,可得费上一番工夫。

这毛病姜芙知道以钟元的针法是能治的,只是自己也只与钟元学了个皮毛,远远不如。

其余的药性她尚且未摸透彻,也不敢轻易下药,只能暂施一段时间的针看看。

愁起来全无头绪。

准备了施针一应来到崔枕安书房的时候,他正坐于桌案前看折子。

虽他人不在京,可京中需要他处理的事务一件也不得少。

见她过来,先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旁方柳替崔枕安卷起袖管,仍记得当初钟元治病时也是从手臂开始扎起,姜芙算是接师钟元,手法相差不离。

先用药汁子在他手臂上细细清理一遍,再将针囊展开,依次取出银针自手腕起扎入穴位当中。

给人治病,这是头一回。

一针下去扎得有些偏,崔枕安眉目一皱。

姜芙翻动着手里的医册手抄本,不管不顾地又扎了第二针,这一下好似比先前更疼了,他腕子跟着抽动一下。

记得当初钟元施针时全无痛意,针到痛除,到了姜芙这里,全是皮肉之痛。

某人的视线正投在姜芙发顶,她也只作不见。

终于还是崔枕安忍不住,“你是不是蓄意报复?”

不下毒,手法却不稳不柔,硬生生的往肉里扎。

“我从来没给旁人施针治过病,是你说要让我试的,试了又嫌疼,我能怎么办。”

从来没人敢当着面同崔枕安顶嘴,姜芙全占了。

方柳觉着不对,借着以换茶盏之名溜了出去,仅留两个人在房中。

眼见着他腕上肿起,显然是没扎对地方,崔枕安晃了晃手腕,“重新扎。”

利索将银针拔出,自椅上站起身,这回重定心神,又是一针下去,好像比方才更疼了。

这一下根本没扎入穴位里,硬生生的往里戳,堪比受刑。姜芙忙再次将银针拔出,连续两次出错,她也有些心烦意乱,“你是不是装的?”

“既已应了你,我又何苦?”腕上余痛仍在,崔枕安转了转手肘,“当初见你用针倒利索,原来也只是暗算我时才有用,罢了,今日先到这里,你再琢磨琢磨。”

站直身子,姜芙收拾了东西要走,却又被他唤住,“在这里琢磨。”

不放人,她也只能寻了个角落坐下,翻动手里的册子,时不时拿指尖儿在自己手臂上比划两下。

倒真的闹不懂明明都是按着位置扎的,怎的就愣是一针都没扎对。

那头偶有翻动书页的声响传来,崔枕安时不时抬眼朝姜芙瞧看去。

姜芙读书的时候尤其认真,从前在旧府时便是如此,两个人有时各看各的,整日不说话,也不会觉着烦。

失神起来,崔枕安突然意识到,在旧府的那段时光,应是他难得的轻松日子,每日不见人,亦无公事可忙,只与她困于一方小天地里,朝夕相伴。

腕子上的红肿未退,受了那一针好像肿起来了,有隐隐痛楚传来,似在提醒崔枕安现在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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