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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后,竟又下了一场春雪。

雪粒子落地即化,婢女往碳笼中添了两块新碳, 燃起来隐隐有松果香。

铜镜上映出姜芙的轮廓。

今日她梳了灵蛇髻,上面只插了一根素簪子。

脸未施妆,黯然的天色, 更显她肤色雪白通透。

伴随着碳笼中的火苗轻炸声一响,有婢女前来通报,“姜娘子, 太子殿下请您过去呢。”

闻声, 姜芙扶案站起身来, 打算同来人一同出门,婢女急急赶来送上斗篷, “外面天寒地冷, 您还是将这个带上。”

说话间已经为她披到了身上, 姜芙细声谢过。倒真让下人们受宠若惊。

房外湿冷, 姜芙抬手紧了紧脖上的细绳,随着来人一同前往。

本以为是去崔枕安所居长殿,倒没想竟是一路辗转, 到了一处偏院 。

此角落居府中西北角, 就算是先前姜芙住在这里时也未曾踏足过。

那时她恨透了崔枕安,根本没心思四处游走。

而今再行, 处处皆是陌生的风景。

府中西偏处,是一处楼阁,名唤沉玉。

婢女停住步子, 给姜芙让出路来, “姜娘子, 太子殿下正在楼上等您,您上去吧。”

未作声,待人推开阁门之后,姜芙踏足入内。

一楼空荡荡的,近乎没摆什么物件,一入阁中,风止冷顿。

顺着阁中的楼梯,姜芙慢慢提裙迈步,轻步踏上了二楼。

二楼与楼梯处还隔着一扇门,就势推开,一股暖香扑面而来。

阁室中不同府中旁处奢侈富丽的风格,略显古朴雅致,正中摆着一张棋桌,棋桌之上还有一局未完残棋,而那崔枕安正坐于桌前,见有人入室,崔枕安抬起眼,两个人正对视上。

不难看出,他似又整夜未眠,今日眼下的乌黑照比先前还要加深一些。整个人也略显憔悴。

姜芙垂下眼,心中有些不安。

先前答应的事,只要一日未落实,姜芙便不敢再信。

看出她的局促,和对自己的防备,崔枕安唇角微勾,不知是在笑她还是该笑自己。

指尖儿捏住一颗黑子,缓缓定落在棋盘之上,“这盘棋,还是许岚沣在时未下完的一局。”

提及许岚沣,姜芙眼皮一窒。

“你不在京的这段日子里,他一直住在这间沉玉阁中,偶尔我会同他下下棋。”

也正是这段日子里,他与那许岚沣结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谊。

说是友谊也算不上,可再说仇敌,必然不是。

最让崔枕安惊讶的事,许岚沣此人,性情温和且平稳,无论看任何事都能以最沉静的目光去探究。

不若他,心中执念太深。

若说姜芙真的喜欢他,也算是情有可缘。

那人仿若一面镜子,越是平静,就将他照得越发不堪。

崔枕安言毕,此事更让姜芙新奇,再次环目重新打量这间房,似又有了新的感意。

“上元已过,”崔枕安言辞顿住,轻咬牙关,“之前答应过你的事,我没忘,亦不会食言,你不必惴惴不安。”

被他撞破心思,姜芙敛回目光。良久才缓启朱唇,心中怅然,“多谢。”

听,这句谢多客套。

从前在旧宅二人相处时,姜芙最不喜听到他说这个谢字,觉着生疏,而今当真不同了。

又是一声苦笑,崔枕安道:“你知道的,我不愿意听你说谢。”

“姜芙,”再一次唤她的名字,终于有勇气抬眼望向她,细细看她眉眼,似要将她深深印在脑中,“你可以走了。”

每说一个字,他心中的痛楚便似加重一分,尽管不忍,尽管他是为了得到而不惜用尽所有手段的人,可这一回,面对姜芙,他愿意放手一次,也仅这一次。

比起将她禁锢在身边,他更愿意看到一个完整的姜芙。

甚至已经猜到,姜芙往后的生活,她会过的安然平和,亦会去寻她心里最惦念的那个人。

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所有的东西或他都可以得到,却唯有姜芙不能。

姜芙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中有了潮意,更多的却是欣慰。

未等她答话,崔枕安再次低下头,眉头紧锁,与她交待,“世上好人多,可恶人更多。你心慈手软,在外怕难撑家事,走时去向方柳要一枚令牌,有它在,可以护你百岁无忧,无人敢扰。”

先前黎阳的事仍历历在目,若非崔枕安一早安排了眼线在那里,只怕姜芙会吃个大亏。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

“不必了,”姜芙摇头,“闻叔叔会好好照顾我的,现在我也有家人了。”

这无疑是在告诉那人,她还会回到黎阳,去之有方。

椅上的人思觉敏锐,自也听出她的话外音,目珠微颤,“怎么,你不去找许岚沣吗?”

“我知道他没有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我就心满意足了。若是他想见我,也不会不辞而别。”

“对我来说,他不是许岚沣,她是对我最好的兄长,在我危难时救我出水火,我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人了。你为他翻案,放他生路,对此我很感激。”

“崔枕安,我不恨你了,你弃我一次,救我两回,放了钟元,亦为我父亲正名,咱们两个的恩怨,今日起一笔勾销。”

话音落,崔枕安惊一抬眸。

这一回,她未在姜芙的眸子中看到往日对他的敌意与仇恨,那一双清澈的眸子一如两年之前初相见时。

似一股暖流入心。

“昨日我在湖岸边,放莲花灯的时候,默默起了个愿,我希望你岁岁无忧,安然到老。”

从前他承诺过二人相白首。

可自当知道是骗局之后便不敢再去想。

眼前这个人,这张脸,与她当初爱时不曾变过,可她的心境却不同了。

一朝生死,于鬼门关走过一回,姜芙便断了所有的男女之情。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如今的姜芙谈情颜变。

爱情是这世间最奢侈的东西,旁人的真心,再如何捧给她,她也不敢去拿,不敢去信了。

如今的念头,唯有择一心安处,渡过长日岁月,安即好。

这无疑又给了崔枕安一记震撼。

听姜芙讲说完之后,显见着他眼眶微红,淡蓝的眼白布着血丝。

不容说,此刻的姜芙给了他一种错觉,错觉两个人还在两年多以前,错觉他从未离开过,姜芙亦从未恨过。

可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的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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