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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您快些,陛下到了。”

闻言,秦婈连忙从浴桶里出来,穿好衣裳,快步回到内室去。

整个后宫,唯有皇帝不能独守空房。

萧聿坐在紫檀嵌珐琅罗汉床上,喝茶等她,本以为还得好一会儿,然而须臾不到,就见他施施然走了进来。

秦婈福礼道:“臣妾不知陛下这时会过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他看着她泛着水光的头发,微微皱眉。

“你过来坐下。”

秦婈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萧聿握了握她的头发,道:“怎么都没擦干?”

秦婈心里腹诽一句,我哪儿敢让您等。

嘴上却柔柔道:“臣妾,也是心急。”

萧聿睨着她,忽然叹口气,道:“再过来些,朕给你擦。”

一听这话,秦婈自然是推拒,但萧聿却不由分说地转过她的身子,拿起帨巾,慢慢地给她擦头发。

背对着他,秦婈垂眸卸下表情,耳畔莫名传来那句——

“让皇后回去,朕不想见她,也不会见她。”

而她身后的男人,摸着手里软软的发丝,则想起了在潜邸的时候。

那时他也给她擦过头发,她还总是嫌弃他力气大……

萧聿忽然从背后抱住了她。

秦婈欲回头,他却轻声道:“别动,让朕抱会儿。”

声音柔的让人感觉万分寂寞。

默了许久,皇帝才松开手,缓声道:“近来朝廷事多,便没过来陪你。”

秦婈回头,依偎着他道:“陛下日理万机,刺促不休,臣妾只望陛下照顾好龙体。”

萧聿笑了笑,轻轻“嗯”一声。

秦婈将手放在他的腰上,“臣妾替陛下更衣。”

四周寂静,两人同榻而卧。

他在想那些只他一人记得的曾经,她在想苏淮安为何要回来。

烛火熄了大片,殿内瞬间沉了下来,秦婈本不想睡,却捱不住身边灼人的视线,为免他起疑,肩膀一松,阖眸睡去——

永昌三十八年,春寒料峭。

嘉宣帝的身子愈来愈差,太医院无能为力,圣怒之下,京中有名的道士干脆舍弃道观搬入皇宫。

果然,服下仙丹数日之后,龙体渐渐有了起色。

缠绵病榻的帝王忽然来了精神,自然便会寻乐子,嘉宣帝亲自下令,今年春蒐在骊山照常举行。

都察院。

陆则坐在萧聿对面,蹙眉叹气道:“骊山万壑千岩,地形复杂,深涧中常有野兽出没,陛下怎么偏偏选在骊山围猎。”

围猎,顾名思义,其实都是把野兽驱赶至一处,围起来再打猎,这样既然保留野趣,也能保证大臣女眷的出行安全。

可嘉宣帝年轻时最喜骑射打猎,常常野猎,骊山就是个顶顶好的去处。

萧聿道:“是宫里的景嫔。据说她与陛下作画时,也不知怎的,看到了骊山的风景图,口口声声说羡慕骊山别苑的好风光,陛下便起了心思。”

骊山别苑确实风景怡人,但除去别苑那方圆十里,四周哪儿都不安生……

陆则道:“皇后娘娘怎么说,就没拦着?”

“拦不住。”萧聿沉声道:“陛下因此还发脾气,昨日十五,都没去坤宁宫。”

陆则道:“眼下成王和燕王斗成这样,去骊山围猎,不可能是景嫔突发的主意。”

说起成王和燕王,那便不得不说起半年前——

半年前,成王府诞下皇长孙,穆家又送了朝廷一座铜矿,眼瞧着陛下龙心大悦要立储,燕王便将成王四年前克扣粮响的事,一本折子递了上去。

事不在大小,在舆论向何处倾倒。

燕王背后有内阁,帝王懒政,内阁权利逐渐扩大,只要名正言顺,甚至可以驳回圣旨,眼下朝臣接连弹劾成王亲信,故而立储的圣旨迟迟未下。

当然,嘉宣帝也没多迫切立太子。

嘉宣帝在位三十八年,沉湎美色,昏庸无能,前半生在后宫玩制衡之术,后半生愈发糊涂,竟把这一套用在了朝廷。

比如世家兴起,薛家、楚家不听他话,他便宠信何家、穆家,若皆有异心,那便去宠信官宦。

再比如储位之争,一个儿子野心昭昭,他便宠爱另一个,像现在这样三个儿子争宠的局面,才是他最想看到的。

权利一旦割裂,便会互相抗衡,他完全不在乎百年后的江山会如何,也不会在乎政治互相倾轧后毁的是朝廷根基。

更不会在乎,百姓能耕之田越来越少,纳的税却越来越多。

毕竟民不聊生,也碍不着紫禁城的锦衣玉食。

但,能怎么办?

只要坐不上那个位置,便是有口也不能言。那是当今天子的忌讳。

杨堤道:“此番去骊山,殿下还是韬光养晖,避其风头罢。”

萧聿转了下手上的扳指,笑道:“皆是有备而来,谁都避不开。”

初春,京中的要事除了农耕,便是春蒐,都察院的公务少了,萧聿回府便早了。

进门之时,苏菱正坐窗牖旁穿针引线,手上拿的便是萧聿的里衣。

要知道,镇国公府大姑娘的女红,可是来了晋王府后才学的。

见到他人,苏菱放下手中的缎子,抬眸道:“殿下今日回来这么早?”这半年,萧聿宫共离京三次,即便是在京,也是早出晚归。

萧聿“唔”了一声,走到案边,抬手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他捏了下鼻梁,看她,“做什么呢?”

苏菱答:“你的里衣,还没做完。”

萧聿扬起下颔朝衣料那儿瞧了眼,道:“王妃贤惠。”

苏菱知道她手艺不大好,以免他打趣自己,便直接道:“好了,说到这儿就行了,剩下的话,殿下还是免开尊口。 ”

萧聿不自觉地轻笑出声,“用膳了吗?”

“没呢……”苏菱看他,“殿下呢?”

萧聿看着她道:“等你一起。”

傍晚时分,两人用过膳,一起在院子散步,苏菱忽然道:“对了,我明儿想回国公府一趟。”

萧聿道:“作甚?”

“找我爹学射箭。”

萧聿脚步一顿,道:“怎么忽然想起学射箭?”

“还不是春蒐闹的。”苏菱轻叹口气,“我本还以为,今年不会有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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