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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隐隐的杀机,让刚才还吵着要冲过去的凤凰也猛地清醒了。修士对天劫的恐惧是根植在骨子里的,什么种族也不例外。

“没有人能靠近她。”烛龙道,“而且,这轮血日的效果也跟远近没有关系。恐怕此刻,六界修士都知道这件事了……”

“那兔子前辈呢?”小凤凰猛地想起,“他不是住在那里养伤吗?”

烛龙想了一想,怜悯地道:“看这架势,不是死了,就是让女君给吃了……别这么看着我,远古魔族可是连人都吃的,何况是一只兔子。”

凤凰气得一阵胸闷:“我们只能袖手旁观?”

烛龙道:“能安抚她的只有无念剑尊。”

“这人死了!”

“对。”烛龙转头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坐在这儿,看她什么时候能恢复理智,如果不能的话,也不光是妖界,大家一起玩完。”

“你……你怎么……”

“不是我不想着反抗。”烛龙叹了口气,说,“这可是半步造化啊。她疯了,就等于这个世界的一半儿都疯掉了,你还是乖乖坐下吧。在黎九如面前,众生平等,谁去都死。”

凤凰被噎得厉害,左右徘徊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只能跟着烛龙坐了下来,像是等待一种未知的审判。

……

在那轮血红太阳出现的同时,烂柯寺的木鱼声停歇了。

慧殊菩萨从蒲团上起身,他抬起手撩开帘子,走到庭院当中,望着占据了天空四分之一的血日。

“菩萨。”小和尚妙真推开院门进来,见慧殊已经注意到了那轮太阳,松了口气之余又难免焦虑地道,“九如施主她……”

“我已经知道了。”慧殊道,转头问他,“烂柯寺连接各界的通道已经封闭了吗?”

“徒儿已经办好了。”妙真双手合十,行了个礼,急迫地问:“寺中的佛修大多在静室修禅,游历者也召回了九成。菩萨,我们是不是防备得太过了?”

慧殊边听边点头,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迦叶佛尊说得没错,九如施主既是万世难遇的魔主、天资纵横,如日如月,也是无法掌控的灾祸。拯救和毁灭,都永恒地驻留在她生命中。”

“菩萨,那颗心……”

“魔心是万万不可取回的。”慧殊道,“她是个疯子,还只是疯了一半,要是连镇天神柱都毁掉了……”

他没有说后果,只是伸手掐了一个佛诀。随着手中金光闪现,烂柯寺最中央的古钟无人推动、却自动地发出被恢弘的钟鸣,一层层地回荡在耳畔。

整个烂柯寺的上空,都笼罩上一层半透明的淡金色光华,这道金光隔绝了血日的照射,也将整个“烂柯寺”彻底隐入了世界间门隙当中,化为了秘境的形式存在。

……

血日出现的一刻钟整,天空开始飘雪。

六界的气候从未精准同步到这个地步。

除了体热嗜冷的魔族之外,很多生物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影响了作息。比如乌鸦就亲眼见到一只匍匐的蛇僵硬在了地上。

乌鸦收敛翅膀,落在了伏月天的胳膊上。它看着伏月天连刀上的血都来不及擦就往妖界赶,忍不住泼了盆冷水:“就算全族赶到也没意义,女君的气息太浓郁,她对同族的压制力更可怕,你也只能夹紧尾巴在旁边看着。”

“起码我不会被这个影响。”伏月天指了指血日。

“是啊,你有魔心,女君的‘变疯子’光环影响不到魔族。”乌鸦凉飕飕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只是一只无辜可怜的小乌鸦,从刚才到现在,已经出现了三句幻听、两个幻觉,还差点撞了四次树了。”

伏月天充耳未闻,而是问它:“其他人去了吗?”

“公仪璇公仪将军跟你一样,我通知她的时候,她本来在洗澡,要不是我拦着,差点出去裸奔。勉强套了件衣服就走了。”乌鸦道,“其他几个区域的魔将也一样……哦,裴将军倒是很高兴,他说好想让女君把他也吃了。”

“……”伏月天磨了磨牙,“能不能让他收敛一点,别这么变态!”

乌鸦看了一眼他露出骨刺的尾巴:“那你跟着兴奋什么?”

伏月天不说话了。但他却没能带着乌鸦立刻赶到,在越来越浓的风雪当中,一道人影出现在面前。

他停在半空,看着面前拦路的道修,眉头攒起:“道长何故阻拦?”

来人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服,肌肤苍白,满头白发。他的眉头一直拢着,似乎因为平生常常愁眉不展,所以眉间门形成了一道忧愁的川痕。

他想要开口,但先咳嗽了好几声,脸上回光返照似的显出潮/红,随后喘了口气,说:“贫道八病观玄凝。”

“玄凝真君……”伏月天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八病观只有八个人,而玄凝真君就是八病观之首,不过据传言,他已经命不久矣,快要病死了。

“真君有何见教。”伏月天收敛敌意,对他居然比林云展还尊重些,“此刻现身,除了被女君动怒吓得出关,恐怕也没有其他可能了吧。”

玄凝真君不停地咳嗽,抚摸着胸口缓了缓气,他勉强地微笑道:“伏将军,你是魔主的左膀右臂,贫道有一件事请问你。”

“洗耳恭听。”伏月天道。

“魔主出关,世上无人可敌。”他一边说,一边抑制着这具病弱如残烛的身体,“除了取回她的心之外,还有什么方式,能让女君冷静?”

“却邪剑。”伏月天毫无犹豫,“剑尊的那把却邪剑可以。……修北冥太阴之道的修士或许也可以,但想要接近女君身边,难上加难。”

玄凝拢着眉宇,手指迅速地掐算了一下,喃喃道:“是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据贫道卦象所示,她身边应当确实有一位北冥太阴之道的修士……”

伏月天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立马反应过来:“……谢知寒?!”

玄凝真君用手帕掩着唇咳嗽,丝帕上染着斑斑的血,他轻道:“请伏将军让我同往,你应该也不想看到……魔主彻底失去理智。贫道说不定,能帮得上忙。”

……

血日出现的半个时辰,四季常青的妖界覆上了一层茫茫大雪,四遭草木枯萎,花朵腐烂成泥。

谢知寒浑身都是伤痕,这仿佛是拥抱黎翡的一种代价。那些细小的伤口向外渗着血珠,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微痛。

但他恍若未觉,已经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谢知寒甚至对无念当年的体会有了一丝感悟,因为让他来选择也是一样的,他无法躲避、更不能逃走,只能用力地回抱她,哪怕被撕碎。

异种祸世,血海翻覆,那几十万生灵的苦难与坎坷,怎能让她一人承受?

他抚摸到了黎翡的脸庞,碰到了滚热的、坚硬的面甲,触摸到了飘着火焰、熊熊燃烧的瞳仁,他轻轻地摩挲,忍着疼痛,声音微抖地说:“黎九如,我知道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黎姑娘,这都不怪你。”

她没有感情地注视着他。

谢知寒无法见到这种目光,却能体会被注视着的压迫感。他伸手抚摸她额头上的角,上面金色的纹路璀璨发光,在被触摸双角的时候,她才稍微转移了视线,流露出一点点疑惑的情绪。

……好像有点用?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她突然低下头,坚硬的骨甲贴到了他的脖颈上,那一抹飘动的魔焰简直逼到了面前。黎九如埋在他肩窝上吸了一口气,那条尾巴松了松,上面的骨刺从他的腿上抽离,带出了一片血迹。

魔气汹涌,内外交困,谢知寒还没等松懈下来,就咳出一口血,被滚烫的气息压制得难以运转。她的尾巴焦躁地挥了挥,将地面噼啪地打出裂隙,随后忽然被一只湿淋淋的手握住了。

已经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谢知寒抓住了她的尾巴。在这种情况下握住,就相当于在握一把极锋利的刀刃。他将骨尾带到身前,舔了舔她的尾尖,上面遗留着腥甜的鲜红。

黎翡的动作凝滞住了,微微歪了下头。她眼中透露出一种茫然,似乎不太理解为什么他会勾/引自己,然后就听他说:“对我发泄,对我一个人……好不好?不要想其他的事,黎姑娘。”

他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伤心了,我会好好安慰你的……黎九如,把它放在我身体里吧,让我好好地抱着你,然后……然后安静下来,安静地睡一会儿,好吗?”

谢知寒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但他不仅没得选择,而且也根本没有时间门思考,他跟黎翡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如果牺牲是有价值的,就不会计较这是什么样的牺牲,他只想到这也许能让黎翡安静下来,但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下场。

她没有抗拒,但也不曾主动。一个疯掉的顶级魔族,一个几乎完全以原型出现的战争凶兽,只能以最单纯的方式去安抚她、诱哄她,就像对一个天真而残忍的孩子。